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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沈砚从沈家老宅出来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三次。

屏幕在漆黑的夜里亮着,映出苏野发来的消息,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张师傅今天炖的萝卜汤超好喝”“工地的流浪猫生了三只小猫”“墙绘的星空被小朋友画了颗流星”。没有质问,没有抱怨,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却透着股刻意的疏离。

沈砚捏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锁了屏。老宅里的压抑还没散去,父亲那句“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爹,就离那姓苏的远些”像块冰,堵在他喉咙里,连呼吸都带着凉意。

车开回工地附近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沈砚鬼使神差地把车停在咖啡馆门口,抬头看向那面画着星空的墙。苏野加的那只小猫还在,只是不知何时被人用荧光笔添了滴眼泪,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

他坐在车里,看着那滴眼泪,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啃噬着,钝痛难忍。早上沈屿那句“不三不四的人”像根刺,不仅扎在苏野心上,也扎在他这里——他明明可以反驳,却选择了沉默。

这份沉默,比任何利刃都伤人。

接下来的三天,苏野没再往沈砚的办公室跑。

他还是每天来工地,却总躲着沈砚。要么蹲在材料库门口画钢筋,要么爬上脚手架拍全景,实在避不开时,就低着头说句“沈总好”,然后飞快地溜走,像只受惊的兔子。

沈砚的办公室门依旧留着缝,却再也没等来那个抱着画本闯进来的身影。桌上的青椒肉丝盖饭换成了助理订的套餐,甜得发腻的糖醋小排没再出现,连空气里的橙子香薰,都好像淡了几分。

周三下午验收外墙涂料,沈砚站在脚手架下,抬头就能看见苏野蹲在三楼的架子上,正给涂料桶画卡通脸。明黄色的连帽衫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只搁浅的气球。

“颜色再调浅一度。” 沈砚对着对讲机说,目光却没离开那个小小的身影。

苏野似乎没听见,依旧低头涂涂画画。直到工人喊了句“苏先生,沈总让调颜色”,他才猛地抬头,视线和沈砚撞在一起,又像被烫到似的立刻移开,慌慌张张地爬下脚手架,抱着画本往材料库跑。

沈砚看着他踉跄的背影,手里的验收单被捏得变了形。他想喊住他,问问那三只小猫有没有被冻着,问问流星是谁画的,问问他是不是还在生气,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喉咙里的哽咽——他连解释的资格都没有。

晚上加班时,小周抱着图纸进来,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几眼:“沈总,你最近是不是……和苏先生吵架了?”

沈砚笔尖一顿:“没有。”

“可他今天画安全海报,把那个举放大镜的小人画成了哭脸。” 小周挠挠头,“还在旁边写‘坏人走开’,我瞅着那小人的眉毛,跟你有点像……”

沈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想起苏野画的那张钢筋图鉴,上面的小人明明笑着,眼里却像盛着光。原来短短几天,那束光就被他亲手掐灭了。

“我知道了。” 他挥手让小周出去,独自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桌上的速写本摊开着,是他那天晚上画的太阳和小猫,此刻看来,像个拙劣的笑话。

第二天早上,沈砚在工地门口遇见了张师傅。老师傅蹲在地上喂猫,三只毛茸茸的小奶猫挤在他脚边,发出细细的叫声。

“沈总早。” 张师傅抬头笑了笑,“小野这几天魂不守舍的,昨天给猫喂奶,差点把酱油倒进去。”

沈砚的喉结动了动:“他……还好吗?”

“不好。” 张师傅叹了口气,把一只小猫放进纸箱,“昨天我问他是不是跟你闹别扭了,他红着眼圈说‘沈总那么好,是我不配做他朋友’。” 老师傅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探究,“沈总,小野这孩子看着大大咧咧,心细得很。他对你那点心思,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看在眼里,你可别欺负他。”

“我没有。” 沈砚的声音发哑,像被砂纸磨过。

“那你就去跟他说清楚。” 张师傅把纸箱塞给他,“小猫怕冷,让他放画筒里带着。就说是你让给的,他总不能不给你面子。”

沈砚抱着温热的纸箱,站在原地,看着张师傅走远的背影,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被人戳穿心思,还是被个不懂什么叫“越界”的老师傅。

他抱着纸箱往材料库走,远远就看见苏野蹲在地上,对着钢筋发呆。晨光落在他背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得让人心疼。

“苏野。” 沈砚的声音有点抖。

苏野猛地回头,看见是他,慌忙站起身要走,却被他拦住了。纸箱里的小猫发出细弱的叫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张师傅让给你的。” 沈砚把纸箱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像触电似的同时缩回。

苏野低着头,没接:“沈总自己留着吧,我这儿不方便。”

“三只猫,你画画时它们能陪你。” 沈砚的声音放得很软,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就像……就像你画的那只小猫,总蹲在角落陪着我。”

苏野的肩膀猛地一颤。他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刚哭过的兔子:“沈总不是觉得我烦吗?不是觉得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哥说得对,我就是个不三不四的街头艺人,配不上做你朋友……”

“不是的。” 沈砚打断他,心脏像被狠狠攥住,“他胡说的。”

“那你为什么不反驳?” 苏野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布满灰尘的地上,晕开小小的圈,“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我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我是你的朋友?”

沈砚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没法告诉苏野,沈家的规矩有多森严,父亲的控制欲有多强,他那句“离他远些”不是商量,是命令。他更没法说,自己的懦弱,让他连承认“朋友”的勇气都没有。

“对不起。” 最终,他只吐出这三个字,轻得像羽毛,却重得压垮了两人之间最后的防线。

苏野看着他,眼泪掉得更凶了:“对不起有什么用?沈砚,你知道吗?我以为……我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着,“我以为你愿意看我画画,愿意跟我吃小馆子,愿意听我说废话,是真的把我当朋友……”

“我是。” 沈砚的声音发紧,“我从来都……”

“你不是!” 苏野后退一步,摇着头,“你要是把我当朋友,就不会让我一个人躲在这里哭,不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他指着纸箱里的小猫,“这猫我不要,你拿走吧。就像你说的,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说完,他转身就跑,连画本掉在地上都没捡。

沈砚看着他跑远的背影,胸口像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来。他弯腰捡起画本,翻开一看,最后一页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一个穿着西装,一个穿着连帽衫,旁边写着“最好的朋友”,此刻却被人用铅笔狠狠划了道斜线,把两个小人割成了两半。

纸箱里的小猫还在叫,细弱的声音像针,扎得他耳膜生疼。

那天下午,苏野没来工地。老李说他收拾了画筒,跟咖啡馆老板打了招呼,说墙绘的尾款不用结了。

沈砚站在那面星空墙前,看着那颗被添了流星的星星,突然发现,苏野画的不是流星,是道裂缝,把整片星空都劈成了两半。

晚上,沈砚去了那家小馆子。老板看见他,惊讶地问:“小野呢?他昨天还说要跟你一起来吃糖醋小排。”

沈砚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了一份糖醋小排,一份番茄蛋汤,却一口也没动。排骨的酱汁凝固在盘子里,像道丑陋的疤。

离开时,老板塞给他个保温桶:“这是小野让我给你留的,他说你胃不好,总吃凉的不行。” 里面是温着的小米粥,上面漂着颗溏心蛋,三分熟,嫩得像要化掉。

沈砚捏着保温桶,站在巷口,看着那家亮着灯的小馆子,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原来苏野在说“不是一个世界”的时候,还在惦记着他胃不好,还在给他留着温好的粥。

而他呢?他只会用沉默和懦弱,把那个想靠近他的人,一点点推开。

回到公司,沈砚把苏野的画本放进抽屉,和那些速写放在一起。满满一抽屉的温暖,此刻却像冰锥,刺得他心口发疼。他拿出手机,点开和苏野的聊天框,输入了又删除,删除了又输入,最终只发了条消息:

“粥很好喝。对不起。”

消息发送成功,却像石沉大海,再也没有回音。

第二天,沈砚在工地上转了一圈,没看见那抹明黄色的身影。脚手架上的速写本不见了,材料库门口的钢筋图鉴被收走了,连流浪猫的纸箱都空了,只剩下几张散落的猫粮袋。

整个工地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像被抽走了灵魂。

沈砚站在那面星空墙前,看着那颗被划了裂缝的星星,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比被父亲锁在地下室的夜晚更冷,比创业失败时更痛,比所有他经历过的苦难加起来,还要让人绝望。

他终于明白,有些距离不是沉默就能掩盖的,有些心动不是逃避就能压抑的。当他亲手推开那份小心翼翼的温暖时,就注定要独自面对这片冰冷的废墟。

而那个曾经笑着说“你笑起来比糖醋小排还甜”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地投在空无一人的工地上,像幅被遗忘的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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