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中校门的铁栅栏比小学的高了许多，小杰站在门口时，头顶刚过门柱上的浮雕。暑假里疯长的个子让校服袖子短了一截，露出的手腕上还留着昨天打篮球蹭的擦伤。他回头望了眼巷口，棉花糖的金色尾巴在树影里一闪一闪 —— 妈妈说初中门口不能遛狗，只好让爸爸牵着在远处等着。

教室里的座位按身高排列，小杰坐在倒数第三排。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课本封面上写着 “李伟”。课间操时，小学同学的身影在隔壁班队伍里一闪而过，小杰刚想挥手，广播里的口令就把队伍带向了操场。夕阳西下时，他背着书包走出校门，今天个头160的他得独自走路回家。

“我回来了。” 小杰把书包甩在鞋柜上，金属扣撞击的声音刚落，棉花糖就叼着牵引绳跑过来。这只六岁的拉布拉多已经长到小杰的腰际，黑色的被毛在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听见牵引绳的响动，立刻乖乖坐下，尾巴在地板上扫出沙沙的声响。

“真乖。” 小杰摸着它的头，指腹能感觉到皮下结实的肌肉。他顺手从挂钩上扯下拾便袋塞进裤兜，对着厨房喊：“妈，我带棉花糖出去转一圈。” 林芳探出头，围裙上沾着面粉：“早点回来，汤快熬好了。”

电梯门打开时，小杰下意识站到最里面，用后背挡住棉花糖。镜面倒映出一人一狗的身影，他比三年前高了整整一个头，牵着狗的手臂肌肉线条隐约可见。三楼的阿姨抱着孙子进来，小孩伸手想摸狗，小杰轻声说：“它很乖，但还是别摸了。” 这是爸爸说的，这样可以有效的保证大家安全。

小区花园的石板路上，棉花糖低着头东嗅西闻，尾巴像节拍器般规律摆动。遇到散步的老人，小杰会主动往路边靠；看到奔跑的小孩，立刻收紧牵引绳。三年前爸爸写在纸上的养狗守则，如今已经刻进骨子里：“遇事先别争辩，”先保证安全再解释”，然后及时联系爸爸妈妈或警察。”

“哟，这么大的狗牵出来吓死人！” 尖利的女声突然炸响。小杰抬头，一个中年妇女正抱着只比熊犬后退半步，怀里的小狗对着棉花糖狂吠。棉花糖只是歪了歪头，尾巴摇了摇 —— 它早就被训练得对挑衅无动于衷。

“没事的，我牵着的。” 小杰蹲下身，把棉花糖的头搂在怀里。这时程诚的身影从拐角出现，他刚下班，公文包还挂在肩上。程诚瞟了眼中年妇女，没说话，只是走过来摸了摸儿子的头发。

程诚等那妇女走远，笑着揉了揉小杰的肩膀，“我儿大度，当赏。”“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小杰眼睛一亮：“爸，能给我买辆自行车吗？同学说骑车能长高，我想长到一米八。”

脚边的棉花糖突然哼唧起来，用头蹭着小杰的膝盖，湿漉漉的鼻子在裤腿上留下个水印。程诚笑得更厉害了：“看来这个也来讨要好吃的咯。” 他弯腰挠了挠狗下巴，“回家给你开罐牛肉粒。”

晚饭时，棉花糖趴在餐桌底下，耳朵随着碗筷碰撞声轻轻颤动。小杰写作业时，它就蜷在书桌旁的狗窝里，偶尔抬头看一眼台灯下的少年，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有次数学考砸了，小杰把卷子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棉花糖叼着纸团放到他手边，用鼻尖顶了顶他的手背，像是在说 “没关系”。

塑料袋的窸窣声是家里的紧急集合号。无论棉花糖在阳台打盹，还是在客厅啃咬玩具，只要听见这声音，十秒钟内必定出现在发出声响的人面前。此刻小杰举着块巧克力，狗的口水已经滴在地板上，形成一小片水渍。“不行哦，” 他晃了晃手里的糖，“小狗狗不能吃巧克力，会生病的。” 棉花糖歪着头看他，尾巴却摇得更欢了，仿佛觉得这是场有趣的游戏。小杰一口吃掉巧克力，摆了摆手看着棉花糖说：没有咯

“走吧，棉花糖。” 小杰故意拖长了调子。棉花糖立刻原地转圈，爪子在地板上划出细碎的声响。这种玩笑每天都在上演，可无论被骗多少次，只要听到 “走” 这个字，它永远像第一次听到时那样兴奋。

夜跑是雷打不动的家庭项目。程诚和小杰身着同款速干运动服，金毛棉花糖踏着轻盈的步伐随行，毛茸茸的黑色身影在暖黄色的路灯下，被拉伸出变幻莫测的影子，时而修长，时而短促。

“爸爸，棉花糖的玩具都快散架了。” 小杰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苦恼地说，”最近它又开始叼我鞋子磨牙，妈妈新买的运动鞋已经 ‘ 壮烈牺牲 ‘，我偷偷藏在鞋盒里，都不敢让她发现。”

程诚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傻小子，你房间的卫生都是你妈在打理，哪瞒得住她？其实她早就接纳棉花糖了，上次我还撞见她背着我们，给小家伙喂鸡肉干呢。别忘了，你妈妈以前可是最怕狗的。”

“真的吗？太好了！” 小杰眼里闪过惊喜。

程诚趁机问道：”下周班级的演讲，需要爸爸帮忙修改演讲稿吗？”

“不用啦！” 小杰挺直腰板，语气满是自豪，”我早就写完了，还让棉花糖当 ‘ 第一听众 ‘，它听得可认真了！”

路灯的光晕笼罩着小杰年轻的面庞，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烁，抿起的嘴角透露出少年独有的倔强。程诚的思绪不禁飘回从前 —— 曾经那个见到小狗就躲在父母身后的内向男孩，如今早已蜕变。正想着，棉花糖突然撒开欢儿，冲到前方，又停下回头张望，晃动的尾巴像是在催促：”快点跟上！”

小杰说，嘿，棉花糖你高兴啥呢

返程，在这条熟悉又偏僻的郊区夜跑路上，小杰轻抚棉花糖的耳朵嗔怪道：”你呀，今天又闯祸了，红木桌角被啃得坑坑洼洼。” 棉花糖耷拉着尾巴，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小主人的掌心，水汪汪的大眼睛写满歉意。”明天多带你溜达半小时，” 小杰无奈地笑着，”再这样下去，家里的沙发也要 ‘ 命不久矣 ‘ 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时不时还是喜欢磨牙，看来真的是需要新玩具了。

电梯上升时，棉花糖安静地蜷在角落，吐着粉红的舌头散热。小杰望着镜面中并肩而立的身影，恍然惊觉自己已快和父亲齐肩，而身旁的棉花糖，依然是那个会摇着尾巴迎接放学的小家伙，是那个在他情绪低落时默默陪伴的温暖存在。这一刻，他终于懂得：有些无声的陪伴，远比千言万语更能治愈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