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微回到大理寺时,廊下的海棠花瓣已积了薄薄一层。她推开厢房的门,药箱还放在案上,里面的半块暖玉和母亲的旧玉簪,隔着布帛轻轻相触——像两个孤独的魂,在这冷寂的房里相互慰藉。
她把明君赏赐的药膏放在案角,瓶身上临摹的母亲笔迹,在烛火下晃得人眼晕。指尖刚要碰,心口的护心蛊突然轻颤,带着熟悉的绞痛——这药膏的香气里,掺了点极淡的“牵机草”味,虽量少无毒,却能让护心蛊躁动不安。明君哪里是“补身子”,分明是用这药膏告诉她:他连她养蛊的秘密,都查得一清二楚。
“大人,烬阁送来消息,说……”下属推门进来,话到嘴边又顿住,目光落在案角的药膏上,“那药膏,您别用。”楚微抬眼,见他递上一张纸条,上面是烬阁医官的字迹:“牵机草性寒,与护心蛊相冲,长期接触恐致蛊乱。”
她把药膏收进抽屉最深处,像藏起一份烫手的警告。“苏家的消息查到了吗?”楚微转移话题,指尖拂过案上的灭门案残页——昨夜她又翻了一遍,在“仇家勾结先帝亲信”的字迹旁,发现了个极小的墨点,像被人刻意抹过。
“查到了,苏家现任家主苏承,如今在陛下身边任侍读,常伴御书房左右。”下属的声音压得更低,“而且……我们在苏家旧宅,找到了这个。”他递上一张泛黄的纸,是当年楚家灭门案的卷宗副本,上面盖着先帝的印玺,而“主谋”一栏,竟写着“楚家通敌”,旁边还批注着一行小字:“苏承监办,可秘斩。”
楚微的指尖猛地攥紧纸张,边缘被捏得发皱。苏承?当年监办灭门案的,竟然是现在明君身边的侍读?她想起早朝时,苏承站在群臣里,附和着说“烬阁需制衡”,想起江南客栈里那支带疏竹纹的冷箭——原来苏家从来没离开过,他们只是换了个身份,躲在明君的羽翼下,继续盯着她这个“漏网之鱼”。
“苏承最近和陛下走得很近,听说常替陛下处理‘私密事’。”下属补充道,“还有,我们查到,当年母亲丢失的暖玉,曾出现在苏承的腰间,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又不见了。”
暖玉、苏承、明君……这些线索像缠在一起的线,越理越乱。楚微走到窗边,看着廊下的海棠花瓣被风吹起,忽然想起母亲教她绣流云纹时说的话:“阿微,针脚要藏好,才不会被人看出破绽。”可现在,她的破绽,早就被苏家、被明君,看得一干二净。
“备车,去烬阁。”楚微转身,发间的玉簪轻轻晃动,“我要见副手,查清楚苏承和明君的所有牵扯,还有……当年灭门案里,‘通敌’的证据到底是谁伪造的。”
马车驶进暗巷时,楚微掀开帘角,见街角有个熟悉的身影闪过——是明君身边的侍卫,正远远跟着她的车。她冷笑一声,放下车帘,从袖袋里摸出那半块暖玉,玉缝里的枯花瓣蹭过指尖,带着点陈旧的血腥味。
她想起明君在御书房问“护心蛊若没了会怎样”,想起他赏赐的带牵机草的药膏,忽然明白:他早就知道苏承是当年的监办,却还把苏承留在身边,甚至默许苏家对她动手——他要的,或许不只是烬阁的控制权,还有她这条命,以及楚家灭门案里,那可能威胁到他皇位的秘密。
马车停在烬阁门口,楚微下车时,心口的护心蛊又开始躁动。她按住心口,抬头看向烬阁的匾额,上面的“烬”字被夕阳映得发红,像染了血。她攥紧手里的暖玉和卷宗副本,轻声呢喃:“娘,我知道你在看着我,这一次,我不会再让苏家的人,毁了我们楚家最后的念想。”
夕阳下,她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石青长衫的下摆扫过地面的海棠花瓣,像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埋下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