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书房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渐亮的天光，只留下一片压抑的昏暗。沈砚舟靠在冰冷的真皮椅背上，手机屏幕幽白的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眼底深处是风暴过后的死寂与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手机听筒里传来周明远沉稳而略带睡意的声音：“砚舟？这么早？出什么事了？”作为多年好友兼律所合伙人，周明远敏锐地察觉到了沈砚舟语气里不同寻常的紧绷。
沈砚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翻腾的暴戾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他言简意赅，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字字带着沉重的分量：“老周，我需要你专业的建议。昨晚，我提前回家，在梧桐巷的‘云栖’咖啡馆，撞见顾晚晴和一个叫江枫的男人在一起。举止…非常暧昧。”他停顿了一瞬，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定义，“超出正常客户界限。”
他简述了目睹的画面：江枫为她别头发，桌下疑似触碰大腿，以及顾晚晴那刺眼享受的笑容和毫不抗拒的态度。省略了拖拽回家的细节，只提到顾晚晴后续苍白无力的辩解（项目、误会、江枫轻浮）和最关键的一点——拒绝交出手机。
“她拒绝给我看手机，理由是隐私和不信任。”沈砚舟的声音里终于泄出一丝冰冷的嘲讽，但转瞬即逝，“老周，我不信她。一丝一毫都不信。”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只剩下周明远轻微的呼吸声。显然，即便是见惯风浪的周明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指向性如此明确的背叛信息冲击到了。
“明白了。”周明远的声音彻底清醒，变得严肃而专业，语速也快了起来，“砚舟，首先，你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愤怒和冲动是对方最希望看到的，只会让你陷入被动。”
“第一，证据是核心。你目前看到的只是表象，法律上很难作为直接证据。你需要不动声色地开始收集。留意她的行踪异常，特别是和那个江枫有关的。通讯记录是关键，但既然她警惕了，强要手机只会打草惊蛇。看看有没有其他途径，比如行车记录仪、消费记录是否有可疑的大额支出或时间地点吻合的消费，她工作室的业务是否真与枫林地产有实质往来。私家侦探可以用，但要确保手段合法，这是双刃剑。”
“第二，未掌握实质证据前，避免任何过激言行。不要辱骂，不要肢体冲突，尤其不要留下任何可能被对方反咬的把柄。她现在一定很慌，会想方设法抹黑你，制造你‘多疑’、‘冷暴力’甚至‘家暴’的假象。”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周明远加重了语气，“立刻保护你的财产信息。梳理婚前财产证明，尤其是云舟科技的股权架构文件、星曜居的产权证。梳理婚后共同财产清单，但暂时不要有任何转移动作，以免被指控恶意转移财产。停掉她手中你名下的所有副卡，更改重要账户密码。观澜府的贷款还款账户能独立控制最好。记住，经济基础是离婚谈判的底气，也是对方最可能觊觎的目标。你现在就整理，电子版和重要纸质文件最好转移到安全地方，比如星曜居或者律所保险柜。”
“最后，”周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砚舟，我知道这很难。但记住，你是沈砚舟，云舟科技的掌舵人。用你处理商业危机的冷静和手段来处理这件事。收集证据链，保护好自己，剩下的事，交给我。”
“好。”沈砚舟只回了一个字，声音沉冷如铁。周明远条理清晰的分析和建议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他最后一丝残存的混乱和痛苦，只剩下清晰的目标和冰冷的执行力。“资料我今天整理，晚点发你清单。保持联系。” 他挂断电话，幽暗的书房里，只剩下手机屏幕熄灭后更深的黑暗，和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冰冷却无比锐利的光。
***
天光大亮，阳光透过观澜府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却驱不散屋内的寒意。沈砚舟推开书房门走出来时，身上那股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没有丝毫减弱。他无视了客厅里一夜未眠、眼睛红肿、期期艾艾望过来的顾晚晴，径直走向餐厅。
顾晚晴显然试图挽回。餐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餐：煎蛋，烤面包片，牛奶。她系着围裙，努力想挤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声音带着刻意的柔软：“砚舟…吃…吃点东西吧？我特意…”
“昨天谈的什么项目？”沈砚舟打断她，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目光甚至没有落在早餐上，而是像冰冷的探针，直直刺向顾晚晴，“合同呢？枫林雅筑的意向书或者报价单，给我看看。”
顾晚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褪去，眼神慌乱地躲闪。“合…合同？”她结巴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边缘，“还…还在初步接触阶段，江总那边…还没给正式反馈呢…意向书…我…我放工作室了…” 她的解释苍白无力，漏洞百出。
沈砚舟没再追问，只是极其冷淡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了然和毫不掩饰的讽刺让顾晚晴如芒在背。他注意到她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屏幕是黑的，而且套着一个崭新的、花哨的手机壳——以前她用的都是他送的简约款。更重要的是，他瞥见她拿起手机解锁时，飞快地输入了一串六位数字密码，动作带着明显的防备。他们曾经共享所有密码，包括手机。现在，她设置了新密码。
他沉默地拉开椅子坐下，没有碰她准备的早餐，自己倒了杯清水。顾晚晴尴尬又惶恐地坐在他对面，食不知味地戳着盘子里的煎蛋。
沈砚舟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她。她身上飘来的香水味，不再是两人都熟悉的那款清雅花香，而是换了一种更馥郁、更富有侵略性的花果甜香，带着一丝夜店的诱惑感。很陌生，也很刺鼻。他记得这个牌子，价格不菲。
他的视线掠过她略显憔悴的脸，最终落在她放在桌边的手包上。包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支崭新的口红管身。猩红的膏体顶端形状完好，是顶级的哑光丝绒质地。牌子他认识，一支的价格抵得上普通白领半个月的工资。他从未买过这个色号给她，也从未听她提起过想买。
手机新密码，陌生刺鼻的香水，突兀出现的高价口红… 这些无声的细节，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沈砚舟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无声地印证着昨晚咖啡馆里那刺眼的一幕和顾晚晴所有苍白的谎言。背叛的气息，无处不在。
顾晚晴被他沉默的审视看得坐立不安，匆匆扒拉了两口早餐，便如坐针毡地起身：“我…我去工作室了…今天…今天还要改方案…”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抓起包和手机，快步走向玄关。
沈砚舟没有阻拦，甚至没有抬头。他听着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放下水杯，眼底一片冰封的漠然。
***
顾晚晴几乎是逃出了观澜府。坐进那辆白色的Mini Cooper，启动引擎，双手却还在微微发抖。巨大的恐惧和无处宣泄的委屈让她急需一个宣泄口。她颤抖着摸出手机，手指在通讯录里急切地滑动，最终按下了林薇薇的名字。
电话几乎是秒接，那头传来林薇薇带着睡意又有些夸张的慵懒声音：“喂？亲爱的，这么早… 怎么了？听你声音不对啊？”
顾晚晴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薇薇…完了…全完了…砚舟他…他昨晚提前回来了…在‘云栖’…看到我和江总了…”
“什么？！”林薇薇的声音瞬间拔高，睡意全无，“他看到什么了？你们干什么了？”
“没…没干什么！”顾晚晴急忙辩解，带着心虚，“就是…就是江总帮我理了下头发…然后…然后砚舟他就冲进来了…他…他像疯了一样，把我拖回家…还…还逼我交手机…薇薇，我好怕…他现在根本不理我，看我的眼神像看仇人…”
电话那头，林薇薇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信息，随即爆发出一种“义愤填膺”的声调：“哎呀我的天！就为这点破事？！你老公也太小题大做了吧！不就是和客户吃个饭，动作稍微…稍微亲近了点嘛！应酬场上，这多正常啊！男人都这样，占有欲强得要死！恨不得自己老婆跟别的男人说句话都不行！”
她的声音充满了对沈砚舟的“谴责”和对顾晚晴的“同情”：“晚晴啊，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老实！太把他当回事了！你看你，为个工作应酬，把自己搞得这么惨兮兮的！他凭什么这么对你？凭什么查你手机？还隐私呢！一点信任都没有，这日子还怎么过？”
林薇薇的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点拨”：“要我说啊，这事儿你就咬死了是误会！是江枫喝多了手脚不干净，你只是碍于客户面子没好意思当场翻脸！男人嘛，都是贱骨头！你越紧张他越来劲！晾他几天，冷处理！等他气消了，你再撒撒娇，哄哄他，买点他喜欢的东西…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却又充满蛊惑的意味：“再说了，下次…下次你要是再跟江总…哦不，跟客户见面谈重要事情，”她刻意改口，却明显说漏了嘴，“找个他绝对想不到的地方，小心点，别让他知道不就行了？眼不见心不烦！男人嘛，哄哄就好了，真没必要搞这么僵，你说是不是？”
林薇薇的“安慰”像一剂毒药，非但没有缓解顾晚晴的恐惧，反而让她更加混乱和茫然。一方面，林薇薇的“支持”让她仿佛找到了同盟，减轻了些许孤立无援的恐慌；另一方面，那句“下次小心点别让他知道”的建议，却像魔鬼的低语，在她混乱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充满诱惑和侥幸的石子。哄哄就好了？真的…能这么简单吗？她看着后视镜里自己苍白惊慌的脸，第一次对林薇薇的话，产生了某种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