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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利的餐刀划过石膏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我咬紧下唇,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足以切开坚硬的石膏,又不至于伤到里面刚刚开始愈合的骨裂。汗水顺着太阳穴滑落,右臂传来阵阵钝痛,但比起U盘里那段惊心动魄的视频带来的冲击,这点疼痛几乎微不足道。
林伯是凶手。
沈聿怀是保护者。
而我,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被仇恨蒙蔽了七年。
最后一刀落下,石膏外壳应声裂开。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掰成两半,露出里面包裹着绷带的手臂。绷带上已经渗出了淡淡的血丝——刚才的动作还是牵动了伤口。但现在顾不得这些了。
我颤抖着手指,一层层解开绷带,直到露出皮肤。在手腕内侧,一块约莫硬币大小的白色物体紧贴着皮肤——这是住院时医生贴上的消炎药贴,当时谁也没有在意。但现在,在得知一切真相后,这个不起眼的细节突然变得无比可疑。
为什么偏偏贴在这个位置?
为什么和沈聿怀手腕上疤痕的位置一模一样?
指尖轻轻揭下药贴,下面不是预想中的伤口,而是一行用黑色记号笔写下的小字:
「车库,红色保时捷,钥匙在左前胎。」
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依然清晰可辨。这是……沈聿怀留下的?什么时候?是那天在医院,他假装检查我的伤势时?还是更早?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肋骨的束缚。车库……红色保时捷……这是要我逃跑?还是……
“嗒、嗒、嗒——”
规律的脚步声突然从走廊传来,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紧绷的神经上。林伯!他回来了!
我手忙脚乱地将石膏重新合拢,用撕开的绷带草草固定,然后迅速将餐刀塞到枕头下,连同那个烫手的U盘一起。刚做完这一切,敲门声就响起了。
“苏小姐。”林伯平板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您没有动早餐。先生会担心的。”
先生?哪个先生?沈聿怀还是沈崇山?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尽量显得虚弱:”我……我不太舒服。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门外沉默了几秒。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冲击鼓膜的轰鸣。他在想什么?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还是在监听房间里的其他动静?
“需要叫医生吗?”林伯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但此刻听在我耳中却充满了危险的试探。
“不、不用了。”我清了清嗓子,”我只是……想再休息一会儿。午餐也不用准备了。”
“好的。”又是那种机械般的应答,”先生交代,下午三点需要您去一趟书房。有重要文件需要您签署。”
重要文件?什么文件?又是一个陷阱?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单,喉咙发紧:”哪个先生?”
门外再次沉默。这一次,沉默得令人毛骨悚然。
“沈聿怀先生。”林伯最终回答道,但语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仿佛这个名字在他口中变成了某种毒药,”他特意强调,要您亲自去。”
沈聿怀?他回来了?还是……这是林伯设下的圈套?
“我知道了。”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三点,我会去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却迟迟不敢动弹。直到确认走廊里再无动静,才长舒一口气,瘫软在床上。
沈聿怀要见我?真的假的?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如果是假的……林伯想把我引到书房做什么?
目光再次落在拆开的石膏上。车库,红色保时捷,钥匙在左前胎……这是沈聿怀为我准备的逃生通道?还是……另一个考验?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挂钟的指针缓缓走向下午两点。我必须在赴约前做出决定——是相信沈聿怀的暗示,冒险前往车库;还是按兵不动,等待三点的那场可能是鸿门宴的会面?
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石膏粗糙的边缘,突然,指尖触到了一个之前没注意到的凸起。我猛地坐直身体,仔细检查石膏内侧——在靠近肘部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几乎与石膏融为一体的凸起,像是被故意嵌入的什么东西。
用指甲抠了几下,那个小东西松动了——是一个微型存储器,比U盘还要小一圈,通体黑色,几乎看不出接口在哪里。
这又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医生?护士?还是……沈聿怀本人?
心跳如擂鼓,我颤抖着将这个微型存储器插入电脑。不需要密码,里面只有一个音频文件,命名为”Listen Before You Decide”(决定前请听)。
点开播放。
沙沙的背景音中,首先传来的是沈聿怀低沉沙哑的声音,语速很快,像是匆忙录制的:
“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林伯已经有所行动。不要相信他说的任何话,尤其是关于我要见你的部分。车库是陷阱。重复,车库是陷阱。”
我浑身一僵,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所以石膏里的字迹不是沈聿怀留的?是林伯?!他想引我去车库做什么?!
音频继续播放,沈聿怀的声音变得更加急促:”真的逃生通道在主卧衣帽间,推开最里面的穿衣镜,后面有一条通道通往花园东侧围墙。围墙上有一个隐蔽的小门,钥匙在——”
突然,录音中传来一声巨响,像是门被猛地撞开!接着是打斗声、闷哼声,然后……林伯那标志性的平板声音响起,近得令人毛骨悚然:
“找到你了,少爷。”
录音戛然而止。
我呆坐在椅子上,浑身血液仿佛凝固。这段录音是什么时候的?沈聿怀现在在哪里?他还活着吗?无数可怕的猜想在脑海中翻腾,但有一点已经无比清晰——我必须离开,现在,马上!
迅速关闭电脑,拔出微型存储器,连同U盘一起塞进内衣暗袋——这是唯一能确保不被搜到的地方。然后,我拆下右臂上松动的石膏,忍着疼痛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裂处还在作痛,但已经不妨碍基本活动了。
环顾房间,寻找可能的武器。餐刀太短,台灯太重……目光最终落在了床头柜上的钢笔上。沈家的钢笔都是定制的,笔尖锋利如刀,墨水容量惊人。虽然不是理想武器,但总好过赤手空拳。
将钢笔紧紧攥在左手,我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
死寂。
缓缓转动门把手,拉开一条缝隙。走廊空无一人,午后的阳光透过尽头的彩绘玻璃窗,在地毯上投下五彩斑斓的光斑。主卧……如果没记错,应该在走廊右侧尽头,与书房相反的方向。
蹑手蹑脚地溜出门,后背紧贴着墙壁,每一步都轻得像猫。走廊两侧的门都紧闭着,像无数双沉默的眼睛,注视着我的逃亡。远处隐约传来吸尘器的嗡鸣——佣人们在打扫其他区域,这是最好的机会。
终于来到主卧门前。门把手上积了一层薄灰,似乎很久没人使用了。轻轻转动——锁着的。
该死!
正犹豫要不要找别的方法,突然注意到门把手的构造——老式的钥匙孔,看起来并不复杂。我从发髻里取出一根发卡,掰直,小心翼翼地插入锁孔。小时候跟父亲学的这门”手艺”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咔哒。
轻微的响动如同惊雷,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我僵在原地,心脏几乎停跳。几秒钟后,确认没有引起注意,才缓缓推开门,闪身而入。
主卧比我的房间大了一倍不止,但同样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沉寂中。厚重的窗帘紧闭,家具上盖着防尘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某种陈旧的气息,像是时间在这里凝固了。
衣帽间在最里面。我踮着脚尖穿过房间,地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每一声都让我心惊肉跳。
衣帽间的门虚掩着。推开,一股更浓重的樟脑丸气味扑面而来。一排排空荡荡的衣柜像沉默的守卫,最里面是一面试衣镜,几乎占据整面墙。
就是它了。
我快步走到镜前,仔细检查边缘。镜面与墙壁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机关痕迹。伸手推了推,纹丝不动。难道沈聿怀说错了?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正犹豫间,余光突然瞥见镜子右下角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指纹识别器,隐藏在装饰花纹中。指纹?谁的指纹?沈聿怀的?还是……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我颤抖着伸出右手拇指,按在那个几乎看不见的传感器上——住院时,沈聿怀曾经强行取过我的指纹,说是”安全登记”。
“滴。”
一声轻微的电子音响起,镜子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黑洞洞的通道!
成功了!
通道很窄,勉强容一人通过,倾斜向下,尽头隐约有微弱的光亮。墙壁上嵌着应急灯,提供最低限度的照明。一股潮湿的冷风从通道深处吹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这就是通往自由的路径吗?
我深吸一口气,刚要踏入通道,突然——
“找到你了。”
一个冰冷平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瞬间冻结了我全身的血液!
林伯!
缓缓转身,那个永远一丝不苟的管家就站在衣帽间门口,手里拿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我的心脏。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那双平日里深不可测的眼睛,此刻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捕食者般的光芒。
“苏小姐比我想象的聪明。”他向前一步,声音依旧机械般平稳,”可惜,聪明人往往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