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李春桃看着林大山和章军华总算把冰冷的炉子生旺了，屋里那股刺骨的寒意被逐渐驱散，心里憋着的那口恶气才稍稍顺了些。但她可没打算就此放过章老太。她目光如炬，一把拽住还站在东屋门口、摆着张病恹恹脸的章老太的胳膊，力道之大，不容拒绝。
“亲家母！”李春桃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热情”，“儿媳妇生孩子出院，回家坐月子的第一顿饭，天经地义得是你这个当婆婆的张罗！你早上不来医院接人，这顿饭要是再躲懒，那可真是说破大天去也没理了！”
她不由分说地拉着章老太就往大门外走，嘴里的话一句比一句噎人：“怎么着？还指望我这个做丈母娘的，来你们章家，又得自己掏腰包买菜，又得自己挽袖子下厨伺候你儿媳妇坐月子？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走！一起去供销社！今儿个这顿饭，非得你这个正经婆婆亲手操持不可！”
章老太被拽得一个趔趄，脸上那点装出来的病容差点挂不住，心里把李春桃骂了个狗血淋头，嘴上却还得维持着虚假的客气：“哎哟，瞧亲家母你这话说的！你和亲家公大老远过来，那就是贵客！哪能让贵客又出钱又出力的道理……”她一边挣扎着想摆脱，一边被李春桃铁钳般的手硬生生扯出了家门。
李春桃听着她虚伪的客套，心里冷笑，手上力道更重，嘴上却顺着话头往下说：“行，亲家母你明白这个理儿就好！屋里没生火这事儿，咱们看在‘贵客’的份上，先不计较了！可这中午的饭菜，马虎不得！”她凑近章老太，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狠劲儿，“叶子刚生完孩子，流了那么多血，又受了寒气，正是最需要补的时候！鸡鸭鱼肉，时令蔬菜，一样都不能少！亲家母，你说是吧？咱们当长辈的，可不能亏待了给你老章家添丁进口的功臣！”
她就是要逼着章老太大出血！让她肉疼！让她知道，她李春桃的闺女，不是那么好磋磨的！
院子里，林大山看火生得旺了，拖过墙边一个小马扎，坐在炉子旁。他从腰间抽出那杆磨得油亮的铜烟锅，塞上自己揉的旱烟叶子，划了根火柴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带着一丝暖意和沉重。
章军华看着老丈人沉默抽烟的样子，心里七上八下。他赶紧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半盒压得有些变形的红塔山香烟——这可是他平时都舍不得抽的好烟。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双手递到林大山面前，脸上堆着讨好的笑：“爸，您抽这个，这个……这个劲儿小点。”
林大山眼皮都没抬，只是吧嗒又抽了一口自己的旱烟，缓缓吐出灰白的烟雾，声音低沉：“不用，抽不惯那洋玩意儿，还是自己这杆老烟枪得劲儿。”他顿了顿，浑浊却锐利的目光终于落在章军华脸上，“军华，你妈刚才那态度，你也都看见了，听见了。我林大山不是那种爱挑拨是非的人，可今天这事儿，搁谁心里能舒坦？叶子刚拼了命给你生完孩子，第三天回家，迎接她的就是个冰窟窿！一口热水，一口热饭都没有！你妈说的那些话……那是当婆婆该说的话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章军华心上：“我们老林家，是工人家庭，比不得什么大富大贵，可叶子从小也是我和你丈母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嘎达！没让她吃过什么大苦！现在嫁到你们章家……”他指了指炕上闭目养神的林叶子，又指了指两个熟睡的孩子，“现在，你当着叶子的面，也当着我的面，给我个准话。分家这事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打算怎么办？”
林叶子看似闭着眼睛在休息，实则将父亲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她心中冷笑连连，像冰棱划过。对章军华，她早已不抱任何期待。前世几十年的血泪教训，早已让她将这个男人的懦弱、愚孝和骨子里的凉薄看得透透的。此刻她提出“分家”，不过是麻痹章家人的缓兵之计，她最终的目标只有一个——离婚！彻底斩断与这个吸血家族的联系！
她之所以还在这里忍受章老太的刻薄和章军华的窝囊，一是要让父母亲眼看清章家的真面目，看清章老太的冷酷、王红梅的伪善、章军华的无能，争取到娘家人毫无保留的支持。二就是那个院子中央，积雪覆盖下，带着一道细微裂缝的石墩子！那里面藏着的东西，是她重生后改变命运、养活自己和两个女儿的启动资金！是她未来安身立命的根本！她必须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手！
前世，她就是太要强，太要脸面。在章家受尽委屈，吃尽苦头，却咬碎了牙往肚里咽，生怕父母担心，更怕家丑外扬被人笑话瞧不起。结果呢？她的隐忍和“体面”换来的只是章家人的得寸进尺、变本加厉！这辈子，她林叶子豁出去了！脸面是什么？是靠自己争来的，不是靠忍气吞声换来的！就算被人骂作泼妇又如何？只要泼妇能护住自己的孩子，能拿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她认了！
章军华被老丈人问得面红耳赤，额头上冒出了细汗。他搓着手，眼神躲闪，声音干涩又带着习惯性的推脱：“爸……叶子……昨天……昨天我把分家的事儿，跟我妈提了……她……她不同意。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咽了口唾沫，搬出了那套万金油的说辞，“我爸……我爸走得早，我妈一个人把我和我哥拉扯大，真的……太不容易了。现在章家，就剩下我一个顶梁柱了……爸，您看……能不能……能不能先缓一缓？让我妈……慢慢接受？”
果然如此。
林叶子心中一片冰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永远都是这副唯唯诺诺、毫无担当的窝囊样！把责任推给“不容易”的母亲，自己缩在后面当孝子贤孙。他所谓的“顶梁柱”，顶的从来不是她和女儿的小家，顶的是他章家那个吸血的“大家”！
林大山重重地叹了口气，烟锅在炉沿上磕了磕，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看着章军华这副扶不上墙的样子，心里失望透顶，但想到女儿刚生完孩子，还是强压着火气，语重心长地说：“行吧，分家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成的事儿。强扭的瓜不甜，我和你丈母娘也不能逼着你跟你妈立刻翻脸。你私下里，好好跟你妈说道说道，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何必闹得这么僵，这么难看呢？”他的目标还是“慢慢分家”，让女儿在这个家里至少能过得松快点，而不是现在就一拍两散。毕竟，上一世书雪走丢后叶子闹离婚时，他还不清楚女儿受了这么多委屈，也是一力劝和的。
章军华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哈腰地保证：“爸，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劝我妈！我也会好好照顾叶子和两个孩子的！您放心！”他的承诺听起来无比诚恳，但在林叶子听来，空洞得如同这屋里尚未散尽的寒气，没有一丝暖意和可信度。
炉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林叶子苍白而平静的侧脸。她的手指在温暖的被褥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她的目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再次精准地落在那院子中央、被积雪半掩的石墩子上。快了，拿到它，就是她彻底离开这个泥潭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