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李春桃几乎是“押”着章老太从供销社回来的。
两人手里都拎得满满当当：一只褪了毛的老母鸡、一刀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几条冻得梆硬的带鱼、还有几样时令的冬储大白菜和萝卜。
章老太那张脸拉得老长，活像刚被人剜去一块心头肉，每走一步都透着不情不愿和肉疼——李春桃可是半点没客气，专挑好的、贵的拿，结账时那几张票子递出去，章老太的手指头都在哆嗦。
“亲家母，东西都买齐了，这下该你这个正经婆婆大显身手，给坐月子的儿媳妇好好张罗一顿了吧？”
李春桃把东西往厨房门口一放，喘了口气，语气不容置疑，“我这贵客，可就等着尝尝你的手艺了！”
她特意把“贵客”两个字咬得很重，堵死了章老太想偷懒的借口。
章老太看着一堆食材，心都在滴血，但又不敢明着反抗李春桃此刻的强势，只得黑着脸，嘟嘟囔囔地开始收拾。
李春桃也不闲着，挽起袖子就在旁边“帮忙”，实则是监工，防止她偷工减料。
今天不是休息日，大嫂王红梅去面粉厂上班了，她那两个宝贝疙瘩章宝宇和章宝辰也被送去了育红托儿所，厨房里倒是清净。
章老太一边不情不愿地生火、烧水、剁鸡块，一边心里打着小九九。
趁李春桃出去倒垃圾的功夫，她飞快地把炖好的鸡汤撇出一大碗，又藏了几块最肥的五花肉，小心翼翼地盖在碗橱最里面，打算留着晚上给她的两个宝贝孙子加餐。
哪曾想，李春桃回来得飞快，一眼就瞧见了她鬼鬼祟祟的动作。
“哟！亲家母！”李春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这手脚可真是麻利！这鸡汤还没端上桌给产妇喝呢，就先给孙子藏起私房菜了？
啧啧啧，这可不像你平时‘大方’的做派啊！咱们章家老太，十里八乡谁不说你是个敞亮人？怎么，对刚给你生完孙女的儿媳妇，就这么小气？”
她几步上前，直接掀开碗橱，把那碗藏起来的鸡汤和肉端了出来，重重地放在灶台上：
“放回去。叶子刚生完孩子，流了那么多血，最需要这口汤水补身子！你孙子晚上回来想吃，你这个当奶奶的，再给他们做新鲜的。这顿午饭，是给叶子做的，亲家母，你说是这个理儿不？”李春桃叉着腰，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章老太脸上。
章老太被堵得面红耳赤，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又找不到词，最后只能恨恨地剜了李春桃一眼，把那碗汤肉又倒回了锅里，动作带着泄愤般的用力。
西屋里，气氛则有些微妙。
林叶子半靠在炕头，虽然身体依旧虚弱无力，但有了上辈子带双胞胎的丰富经验，她此刻显得异常从容。
两个女儿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偶尔哼唧几声，她只需轻轻拍抚或及时喂奶换尿布即可。她冷眼看着章军华在屋里团团转。
今天特意请假来接老婆出院的章军华，面对着两个软绵绵、动不动就哭的小婴儿，加上丈母娘和老丈人两张黑沉沉的脸，显得格外小心翼翼又笨手笨脚。
李春桃去厨房前，交代他学着给孩子泡奶粉、喂奶、洗屁股、换尿布。
于是，西屋里上演了一出“新手父亲历险记”：
泡奶粉：水不是烫了就是凉了，比例也拿捏不准，急得他满头大汗，最后还是林叶子用虚弱但清晰的声音指导：“先倒温水，再放奶粉，一勺奶粉配30毫升水……”
喂奶：奶瓶角度不对，孩子呛得直咳，林叶子皱眉：“奶嘴要充满奶，别让宝宝吸进空气，托着头……”
洗屁股：手忙脚乱打翻了温水盆，弄湿了半条裤子，林叶子无奈叹气：“先用湿布擦干净，尿布要这样折……”
换尿布：笨拙地拎着孩子的小脚丫，差点把刚包好的尿布又弄散了，林叶子只能再次出声：“轻点，托住腰和脖子……”
一个上午下来，章军华被两个小祖宗折腾得焦头烂额，腰酸背痛，比在水泥厂扛一天水泥包还累。
他这才真切地体会到，照顾两个这么小的婴儿，是多么琐碎、耗神又需要耐心和技巧的活儿！
上一世，林叶子是默默地把所有这些辛劳都独自扛了下来，没让他操过半点心。
这一世，林叶子打定主意要让他好好尝尝这滋味。
午饭终于端上了桌。炖得金黄喷香的鸡汤、红烧肉、清蒸带鱼、醋溜白菜，还有一盆热腾腾的白米饭。
虽然过程曲折，但这顿饭的规格确实没得说。林大山、李春桃、章老太、章军华围坐在堂屋的方桌旁。林叶子则在西屋炕上支了个小炕桌单独吃。
饭桌上，气氛勉强算得上平静。林大山闷头吃饭，李春桃时不时给林叶子夹菜。章军华累得没什么胃口。
只有章老太，吃着吃着，看着西屋方向，又忍不住开始念叨，试图找回点“优越感”：
“唉，要说带孩子啊，还是我们宝宇和宝辰小时候好带。”
她咂咂嘴，仿佛陷入了美好的回忆，“那俩小子，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玩，皮实得很，从来不闹人！哪像现在这两个丫头片子，哭起来没完没了，声音又尖又细，听着就让人心慌……”
这话一出，李春桃刚夹起的一块红烧肉“啪”地掉回了碗里。
她猛地放下筷子，盯着章老太，声音冷得像冰：“亲家母，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你那两个宝贝孙子是好带，那是因为你和你那宝贝大儿媳，从他们生下来就捧在手心里伺候着，汤水不断，抱不离手。
你再看看叶子这两个丫头，从生下来到现在，你这个当奶奶的，抱过几次？喂过一次奶？换过一次尿布？你统共去病房看过几回？孩子哭两声你就嫌烦？你连碰都没怎么碰过，凭什么说她们不好带？！”
章老太被怼得哑口无言，脸憋得通红，只能悻悻地嘟囔一句：“我……我就随口一说……”
一顿饭在章老太的讪讪中草草结束。
饭后，林大山和李春桃就要告辞了。林大山默默地把带来的奶粉又检查了一遍，放在林叶子炕头显眼的位置。
李春桃则坐到炕沿，紧紧握着女儿冰凉的手，看着她苍白憔悴却异常平静的脸，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叮嘱：
“叶子啊，爸妈……这就回去了。你……好好养着，别亏待了自己。记住，有什么难事，受了什么委屈，千万别自己一个人窝在心里头硬扛！一定要跟爸妈说！听见没？天塌下来，有爸妈给你顶着！”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神里充满了心疼和不放心。
林叶子看着父母担忧的面容，心中酸涩，但更多的是坚定。她用力回握了一下母亲的手，点点头：“爸，妈，你们放心回去吧。路上慢点。我……心里有数。”
林大山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显得有些无措的女婿章军华，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拉着一步三回头的李春桃，走出了章家那扇沉重的大门。
院子里，又恢复了章家惯有的、带着压抑的安静。炉火在西屋里持续散发着暖意。林叶子靠在炕头，目光平静地扫过略显局促的章军华，扫过窗外院子里那个被积雪覆盖的石墩子轮廓。
第一步，让父母看清章家真面目的目标，初步达成。接下来，就是等待时机，拿到那个能改变她命运的东西。章家的日子，她一天都不想多待，但在离开之前，该拿的，她一分都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