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米行后堂的油灯,在钱先生惨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他终于停了笔,将那本足以以假乱真的账册推到林浩面前。
他的手还在抖。
“姑爷,这……这账做得天衣无缝,就算是财神爷来了,也看不出破绽。
”林浩拿过账册,一页页翻看。
账面上,每一笔亏空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每一笔坏账都“有据可查”,最后汇总的那个赤红数字,足以让任何一个家主心惊肉跳。
他合上账册,递回到钱先生面前。
“辛苦了。
”钱先生一个哆嗦,差点没接住。
“现在,把这个送去给苏二老爷。
”林浩的声音很平静,“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记住,你现在是苏家最大的功臣,是他安插在大房最锋利的一把刀。
”钱先生心底那点贪婪被这句话勾了起来,压过了恐惧。
他揣着账册,像是揣着一团火,从后门溜进了沉沉的夜色里。
城东,一处僻静的宅院。
苏敬安在灯下品着新茶,听着钱先生添油加醋的汇报。
他接过那本账册,看得极其仔细,连纸张的边角都用指甲刮了刮。
“苏敬亭就这么信你了?”他抬起眼皮,审视着钱先生。
“信了,信了!”钱先生点头哈腰,“他现在焦头烂额,铺子里的伙计都人心惶惶,我亲眼看见傅老三和王伙计在后院为了一点工钱吵起来。
”苏敬安没有立刻说话,他把账册扔回桌上。
“你先回去,不要露出马脚。
”等钱先生千恩万谢地退下,苏敬安对着黑暗处打了个响指。
一个下人悄无声息地出现。
“去米行盯着,看看是不是真如他所说。
”
第二天,苏家米行比往日更加萧条。
几个伙计无精打采地坐在门口,连客人上门都懒得招呼。
傅老三更是当着几个街坊的面,抱怨工钱已经拖了半个月。
角落里,一个戴着斗笠的汉子默默看了一上午,把这一切都记在心里,然后转身离开。
消息传回苏敬安耳中,他终于放声大笑。
“苏敬亭啊苏敬亭,你也有今天!”他猛地一拍桌子,“时机到了!去,给我把族里几位叔公伯伯都请来!就说,我要在祠堂开宗族大会,商议一下米行的归属问题!”
林浩回到苏家时,已是深夜。
他推开西厢房的院门,苏晚晴房间的灯还亮着。
他走过去,隔着窗纸,能看见她倚在床头看书的纤细身影。
他推门进去,苏晚晴受惊般抬起头,看到是他,紧绷的肩膀才松弛下来。
“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欢喜。
桌上温着一碗清粥,旁边还有一小碟她亲手做的酱菜。
林浩走过去,端起粥碗,热气扑在脸上,驱散了一身的寒意和疲惫。
“米行的事……还顺利吗?”她轻声问,眼底是掩不住的忧虑。
“快了。
”林浩喝下一口热粥,暖流从喉咙一直滑到胃里,“很快就都解决了。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白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出来。
“把这个吃了,安神的。
”苏晚晴顺从地接过药丸,就着温水咽下。
她看着林浩,看着他眼下的青影,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你……也别太累了。
”林浩反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他用自己的掌心将那份冰冷包裹起来。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管家阿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又惊又急。
“姑爷,大少奶奶,不好了!”“二老爷……二老爷召集了所有族老,说明天一早就要在祠堂开会,说……说要收回咱们米行的掌管权!”屋内的温馨瞬间被打破。
苏晚晴的脸一下子白了。
林浩松开她的手,站起身,脸上的神情却依旧平静。
他走到门口,对着门外的阿福。
“告诉岳父大人,让他安心睡个好觉。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明天,我陪他去祠堂。
”鱼儿,终于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