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里死一般的寂静,空气凝滞得能把人的呼吸都冻住。
苏敬亭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骨头,嘴里反复念叨着那个名字。
“敬安……苏敬安……”
那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不敢置信的荒谬。
瘫在地上的钱先生抖得筛糠一般,连哭都不敢出声。
林浩就那么站着,没劝,也没动。
他让苏敬亭自己把这口淬了毒的气咽下去。
过了许久,苏敬亭猛地一拍桌子,那张老旧的八仙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我去祠堂!我要告诉所有族老!我要让他苏敬安滚出苏家!”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暴怒的癫狂中。
钱先生吓得一哆嗦,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然后呢?”
林浩清冷的声音响起,拦住了苏敬亭的去路。
“您去祠堂说什么?说您的账房先生指认他?苏敬安一露面,钱先生怕是立刻就会改口,反咬您一口。”
苏敬亭的脚步顿住了。
林浩继续说,语速不快,却字字诛心。
“到时候,苏敬安只会说您经营不善,走投无路,才想拉个垫背的。族里那些人,是信一个给他们送顶谷新米的人,还是信一个米行马上就要倒闭的东家?”
这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浇灭了苏敬亭心头所有的火,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他颓然坐回椅子里,双手捂住了脸。
“难道……就这么看着他把苏家蛀空?”
他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满是绝望。
“不。”
林浩的视线转向地上抖个不停的钱先生。
“我们要让他觉得,他马上就要赢了。”
苏敬亭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林浩走到钱先生面前,蹲下身。
“钱先生,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该知道怎么选。”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脑海里那道熟悉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检测到宿主正在策划商业反击,触发特殊签到地点:钱先生的算盘。”
林浩的意念一动。
“签到成功!奖励被动技能:人心洞察(初级)。可感知目标人物的恐惧、贪婪、忠诚等基本情绪波动。”
一股暖流划过脑海,他再看眼前的钱先生时,对方心底那翻涌的情绪,竟在他面前变得清晰起来。
恐惧,压倒一切的恐惧。
还有一丝藏在恐惧深处的,对金钱的贪婪。
林浩心中有了底。
“苏敬安许诺你,事成之后,让你做苏家所有产业的总账房?”
钱先生猛地抬头,惊恐地看着他。
林浩笑了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我把你送到县衙,告你监守自盗,做假账,你这辈子就在大牢里拨算盘吧。”
钱先生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另一条,”林浩话锋一转,“你帮我们做一件事。事成之后,苏敬安许你的,我们加倍给你。”
钱先生的呼吸一滞,那份深藏的贪婪,开始压过恐惧。
“你……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做一本假账。”
林浩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做一本天衣无缝的假账。账面上,苏家米行亏空巨大,已经到了要变卖祖产才能填补窟窿的地步。做得越真越好,要让苏敬安相信,只要他再轻轻推一把,苏家大房就彻底完了。”
苏敬亭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女婿,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未看透过他。
这是一个局。
一个引蛇出洞,请君入瓮的局。
钱先生趴在地上,脑子里飞速盘算。
一边是牢狱之灾,一边是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他挣扎着爬起来,对着苏敬亭和林浩,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我做!只要东家和姑爷饶我这一次,我一定把这账做得天衣无缝!”
苏敬亭看着他,又看看林浩,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去吧。需要什么,直接跟林浩说。”
钱先生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回了前堂,拿起算盘和账本,那双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后堂里,只剩下翁婿二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敬亭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探究和戒备。
“我是苏家的赘婿,晚晴的丈夫。”
林浩的回答滴水不漏。
他走到苏敬亭身边,替他那杯已经凉透的茶续上热水。
“岳父大人,蛇已经惊动了,现在收手,它只会躲得更深。不如将计就计,让它自己把头伸到铡刀底下。”
苏敬亭端起茶杯,滚烫的茶水入喉,他却感觉不到烫。
他看着林浩那张年轻却异常沉静的脸,心里的惊涛骇浪,慢慢平息下来,转为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
或许,招这个赘婿进门,不是苏家没落的开始。
而是老天爷在苏家倾覆之前,递过来的一根救命稻草。
“好。”
苏敬亭放下茶杯,声音里重新有了一丝力气。
“就按你说的办。”
窗外,天色渐晚,米行伙计们准备收工的声音传了进来。
一场针对苏家的阴谋,正在暗处发酵。
而一张更大的网,也在这间小小的后堂里,悄然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