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宁悦是被丫鬟春兰推门进来的细微声响惊醒的。
她倏地睁开眼,目光冰冷盯向来人,不见丝毫刚睡醒的朦胧。
春兰被这目光看得心里一怵,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随即又想起夫人的吩咐,强自挤出一个笑脸:“小姐,您醒了?夫人昨夜听闻您的喜事,欢喜得不得了,连夜吩咐奴婢去库房领了最好的料子和丝线来,说这婚服上的绣活儿啊,还得小姐您亲手缝制才最显心意呢。”
说着,她将怀中抱着的一叠锦缎并金线银线放在了桌上。
只是那锦缎的颜色,并非正室出嫁所用的大红,而是妾室专用的桃红,刺眼得很。。
宁悦心中冷笑,她这位好继母,虽没能让宁悦身败名裂,但总归是想着宁悦当了沈宴的妾,就为宁愉扫平了障碍,想来,她是高兴坏了。
可惜啊,陆夫人眼高于顶,前世就看不上宁家门第,一心想为陆时曜求娶高门贵女,不然为什么最后嫁到陆府的是安国公郡主谢怡然。
宁家?不过是陆夫人眼中不够格的备选罢了。
想到此处,宁悦猛地一挥手,将桌上那堆刺眼的桃红和针线尽数扫落在地!“滚出去!我说了,我不嫁!”
春兰本就是奉了宁愉之命,特意来刺激宁悦,顺便探听虚实的。
见宁悦果然反应激烈,她心中窃喜,面上却装作惊慌失措:“小姐息怒!小姐息怒!奴婢这就走,这就走!”
她忙不迭地退了出去,一离开宁悦的院子,便脚步飞快地直奔宁愉的住处。
“二小姐,二小姐!”春兰气喘吁吁地禀报,“大小姐她发了好大的脾气,把您让送去的婚服料子和针线全掀翻了!还嚷着死不嫁呢!”
宁愉正在对镜试戴一支新珠钗,闻言,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哦?我那一向温婉贤淑的大姐姐,居然掀了她的嫁衣?”
她放下珠钗,心情极好,“也是,本以为能成为时曜哥哥的正妻,如今只能穿着桃红去给沈宴做妾,心里有怨气也是正常的。”
同样是父亲的女儿,可只要她和宁悦站在一起,旁人眼里便只有宁悦那张脸!
宁悦是九天仙娥,她就是地上的泥!
陆时曜的目光永远只黏在宁悦身上!
这样的日子,她早就受够了!
如今,她终于能亲眼看看宁悦跌落尘埃!
这样的好事,她必得凑这个热闹!
她眼珠一转,生出个念头:“走,春兰,咱们去安慰安慰我那位好姐姐。”
她语气里的兴奋几乎掩藏不住,兴冲冲地朝着宁悦的院落去了。
等宁愉到了宁悦的房间,果然看见一地狼藉,桃红色的锦缎被践踏得不成样子。而宁悦正伏在桌上,发出压抑的啜泣声,脸上泪痕交错,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见到宁愉进来,宁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抬起头,急切地扑过来抓住她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妹妹!妹妹你来了!你得帮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
宁愉看着宁悦这副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心里快意极了,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
她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姐姐,不是妹妹不帮你,那沈宴是什么人?我们宁家怎么得罪得起?
父亲昨日发了多大的火你也是看到的,他下了严令,谁也不许来见你,连吃食都不许送。我这也是偷偷溜进来的,若是被父亲知道,少不了一顿责罚。”
宁悦看着她那几乎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心底冷笑,面上却愈发凄惶无助:“妹妹,我是真的不能嫁沈宴!妹妹,你帮帮我,帮我逃出府去,好不好?我只求一条活路!”
宁愉闻言一怔,逃出府去?
帮她逃出去见陆时曜吗?做梦!
她脸上依旧是为难的神色:“姐姐,你这不是说胡话吗?我能有什么法子帮你逃出去?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你还是安心待嫁吧。”
她作势就要转身离开,宁悦见状,立刻死死拉住她的衣袖,哭得更加凄惨绝望,反复哀求,甚至作势要跪下。
宁愉心中得意,面上却丝毫不松口,只是敷衍地劝了几句,便用力抽回袖子,快步离开了宁悦的院子。
宁悦看着宁愉消失的背影,慢条斯理地直起身,自己走到桌边倒了杯冷茶,抿了一口,眼神冷静得可怕。
她这个好妹妹,一定会“帮”她的。
这么好的、能彻底将她推入万劫不复境地的机会,宁愉怎么会错过?
果然,宁愉离开后,并未回自己院子,而是径直去了母亲那里。
一进门,却见宁夫人正一脸怒容地坐在榻上,手中的帕子都快绞碎了。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宁愉小心地问道。
“别提了!”宁夫人没好气地道,“我刚从陆府回来!那个陆夫人,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话里话外嫌弃我们宁家门楣不够高,说什么陆时曜是嫡子,将来要继承家业的,决计不会娶我们宁家的女儿!”
宁愉一脸震惊:“怎么会这样?陆哥哥他明明……”明明那么喜欢宁悦!
“我打听过了!”宁夫人咬牙切齿,“她是瞧上了谢家那位郡主!攀上安国公府的高枝了,自然看不上我们了!”
宁愉心里顿时慌了。
连宁悦都不行,那她岂不是更没指望了?
“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宁夫人冷笑一声:“哼!她想攀高枝就把我们一脚踹开?没那么容易!此事还需和你父亲从长计议。”
宁愉见母亲还要等父亲回来商议,心里顿时急了。
父亲一向看重利益,若陆家态度坚决,父亲未必肯为了她去得罪安国公府和陆家!
就在这时,宁悦那张泪流满面哀求她帮助逃离的脸庞浮现在眼前。
一个极其大胆又恶毒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宁愉。
既然陆家这条路走不通了,那不如赌一把大的!
既能让自己嫁给陆时曜,又能让宁悦彻底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说不定还能顺便在沈宴那里卖个好?
宁愉眼中闪过狠厉决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