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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顾昭掌心里的那两个字,笔画又冷又硬,像是用刀子刻上去的。

他反手握住苏晚棠冰凉的手指,什么话都没说,只朝阿六递了个眼色。

阿六会意,一溜烟跑出了戏楼后门。

赵大娘见状,一把将抖成筛糠的赵雪儿拽到身后,嗓门尖得能划破夜色:“少东家!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孤儿寡母吗?家丑不可外扬,传出去玉茗楼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顾昭没理她,只低头看着苏晚棠。

苏晚棠抽回手,走到那堆灰烬前,又蹲了下去。

她用指尖拨开焦黑的木炭,将那枚烧得只剩半个的香囊又捡了起来,用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地包好。

整个院子死寂一片,只剩下火烧后木梁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没过一炷香的功夫,街口传来了衙役们靴底敲击青石板的杂乱脚步声。

领头的王捕头一脸公事公办的冷漠,带着两个衙役跨进门槛,院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谁报的官?”王捕头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顾昭身上。

顾昭上前一步,拱了拱手:“王捕头,楼里走了水,怕是有人故意纵火。”

赵大娘“扑通”一声跪下了,抱着王捕头的腿就开始哭嚎:“青天大老爷啊!您可要为我们做主!我们雪儿被人冤枉,这火跟我们没半点关系啊!”

赵雪儿也跟着跪下,哭得梨花带雨:“我的香囊……我的香囊前几日就不见了,我以为是掉在哪儿了……怎么会在这里?一定是有人捡了去,故意放在这儿害我!”

王捕头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种场面见得多了。

他挣开赵大娘的手,走到被烧毁的西厢房门口,用刀鞘拨了拨地上的灰烬。

“火是从屋子里面烧起来的。”他站起身,又走到窗边,查看被熏黑的窗棂,“窗户是从外面撬开的。”

他回头,冷冷地看着哭哭啼啼的赵雪儿:“你的香囊何时丢的?在哪里丢的?可有人证?”

赵雪儿被问得一噎,支支吾吾半天,只说是在后台换衣服时随手放的,谁也说不清。

王捕头不再理她,而是让一个衙役去查所有人的鞋印。

另一个衙役则在屋里仔细勘查,很快有了发现。

“头儿,你看这个。”衙役从墙角捻起一撮烧剩下的布料,凑到鼻尖闻了闻,“是松油的味道,不是寻常的灯油。”

松油,价贵,且点火极快,寻常人家根本不会用。

顾昭的脸色沉了下去。

苏晚棠站在廊下,一直没有出声。

她看着赵雪儿煞白的脸,看着赵大娘慌乱的眼神,心里却一片平静。

她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赵雪儿虽然嫉妒她,却没这么大的胆子,更没这么深的心机用松油纵火。

果然,去比对鞋印的衙役回来了,摇了摇头:“头儿,院里人的鞋印都对不上。窗外地上的泥土里,倒是有个印子,比所有人的脚都大,像是个男人的。”

这话一出,赵雪-儿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王捕头接过苏晚棠递来的、用帕子包好的香囊,看了一眼,又扫了眼脸色惨白的赵雪儿。

“这案子,玉茗楼自己怕是断不清了。”他把香囊收进证物袋,“赵雪儿有嫌疑,但不能断定就是凶手。从现在起,玉茗楼上下,谁也不许离开京城,随时等候传唤。”

他顿了顿,目光在人群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顾昭身上:“顾少东家,你们玉茗楼最近,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顾昭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了那顶停在街角的青呢小轿,想起了那双沉如寒潭的眼。

“我会去查。”

衙役们走了,院子里恢复了死寂。

赵大娘瘫坐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

赵雪儿则像是被抽走了魂,呆呆地望着西厢房的废墟,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众人看她的眼神,已经从刚才的怀疑,变成了夹杂着恐惧的复杂。

如果不是她,那又是谁?

一个能悄无声息潜入玉茗楼,用这么狠毒的手段,只为烧一件戏服的男人。

他想烧的,真的只是一件衣服吗?

顾昭走到苏晚棠身边。

“别怕。”他声音压得很低,“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苏晚棠抬起头,看着他。

她伸出手,在他掌心写了几个字。

“戏,要照演。”

顾昭一怔。

“戏服没了。”

苏晚棠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那片废墟。

然后,她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门关上的前一刻,顾昭看见她挺得笔直的背影,像一杆在寒风里绝不弯折的竹子。

第二天,玉茗楼要照常演出《影里浮生》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所有人都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苏晚棠这出戏肯定演不成了。

可玉茗楼的告示,偏偏就贴了出来。

只是告示的末尾,多了一行小字:

“衣焚影不灭,心死魂方生。”

十五的夜晚,月亮圆得像个白玉盘。

玉茗楼里座无虚席,连过道都站满了人。

后台,沈清音的指甲在琴弦上划出一串冰冷的颤音。

老吴的鼓槌握在手里,掌心全是汗。

苏晚棠坐在铜镜前。

她没有穿新的戏服,只是一身最普通的素白衫子,就是平日里穿的那种。

她也没有化妆,一张脸干净得像张白纸。

顾昭站在她身后,从镜子里看着她。

“真的想好了?”

苏晚棠点点头。

她拿起一支眉笔,沾了点墨,却不是画眉,而是在自己的白衣上,开始作画。

她的笔触很快,寥寥数笔,一个蜷缩在桥洞下的女孩影子,就出现在了衣襟上。

接着,是举着灯的老皮影匠,是敲着鼓的老吴,是抱着琴的沈清音。

最后,她画了一团火。

那团火,就烧在所有影子的中央,把它们扭曲,撕裂。

她画完最后一笔,扔下眉笔,站了起来。

台上的灯,只留了一盏,光晕幽幽地落在舞台中央。

苏晚棠走了上去。

当观众看清她身上那件墨迹淋漓的衣裳时,全场一片哗然。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戏服呢?那件金纱舞衣呢?”

角落里,赵雪儿攥紧了手帕,死死盯着台上那个素白的身影。

鼓声,就在这时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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