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院门大开，李都统的身影堵住了唯一的出口，也堵住了小院里刚刚升起的晨光。
他身后是寂静的巷子，却仿佛站着千军万马。
“盟主说，二十年前的约定，或许该重新谈谈了。”
这句话没有温度，像一块刚从冬日河里捞起的石头。
苏九曜没有立刻回答。
她能感觉到，从李都统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纯粹的、被锻打过无数次的铁血之气。
这种气息，与听风楼的阴诡、千刃山庄的傲慢都不同。
它不针对个人，而是针对一切“无序”的存在。
在玄甲盟眼中，她，和她背后的九曜剑，就是最大的“无序”。
“我跟你去。”苏九曜开口，声音平稳。
顾承渊的眉心拧了一下，却没说话。
李都统侧过身，让开了道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有镣铐，没有包围，但苏九曜清楚，从她踏出这个院门开始，她就进入了一座更大的牢笼。
玄甲盟的总舵，不在城外，也不在任何显眼的位置。
它就在城南最繁华的区域，却又像一座孤岛，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那是一座通体由黑铁铸就的巨大堡垒，没有窗户，只有高耸的墙壁和一扇厚重的闸门。
墙体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苏九曜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剑骨中那几缕刚刚平复的内息变得滞涩起来。
越是靠近，这种压制感就越强。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土属性能量，厚重，沉闷，将一切外来的气息都往下压。
她剑骨中的风、木、火等轻盈的属性，在这里几乎被隔绝，难以调动。
唯有金与土，异常活跃。
“这是‘镇岳大阵’。”顾承渊在她身边低声解释，“以大地为基，玄铁为骨，能压制大部分属性的内息。玄甲盟用它来维持城的安稳，也用它来对付不守规矩的江湖人。”
苏九曜没有作声。
她明白了，从她答应前来的那一刻起，这场“谈判”就已经开始了。
李都统领着他们，穿过那扇能容纳四马并行的巨大铁闸。
门内不是庭院，而是一条笔直的甬道。
甬道两侧，每隔十步，就站着一名身披玄甲的卫士，气息沉凝，与整个大阵融为一体。
他们没有被带往任何厅堂，而是直接被领进了一处空旷得吓人的圆形地宫。
地宫中央，是一个由无数块大小不一的金属板拼接而成的复杂阵图。
阵图的纹路间，有暗红色的光芒在缓缓流淌，却在几个关键的节点处显得阻塞不畅，让整个阵图的气息变得极不稳定，时而狂暴，时而微弱。
地宫的高处，环形的石廊上，站着一个负手而立的背影。
那人身材高大，同样穿着一身黑衣，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透出一种掌控一切的威势。
他就是玄甲盟的盟主。
“苏姑娘。”李都统停下脚步，指向中央的阵图，“此乃‘乾元锁’，盟中重地。半月前，阵眼出现一丝裂隙，能量外泄，难以控制。盟主听闻姑娘剑骨非凡，对九曜之力掌控入微，想请姑娘帮忙参详一二。”
顾承渊的脸色变了。
这不是参详，这是考校，更是刁难。
这个“乾元锁”，正是当年苏九曜的父亲，用半部九曜剑谱换取玄甲盟庇护时，协助他们建造的核心防御大阵。
如今他们故意弄出一个“裂隙”，就是要逼苏九曜出手。
用她父亲留下的东西，来试探她这个女儿的深浅。
苏九曜抬起头，望向高处那个模糊的背影。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立刻上前。
她只是解下了背后的双剑，将它们轻轻放在了地上。
“昭明主金，幽夜主暗。”她轻声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所有人听，“我爹只留下了昭明的剑谱，这阵法，想必也是纯阳至刚的路数。”
她说完，一步步走向那座狂躁不安的阵图。
越靠近，那股阻塞的能量就越是扑面而来。
纯粹的金属性能量，因为失去了引导，变得像一群没头的苍蝇，在阵图里横冲直撞。
李都统和顾承渊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想看看，这个少女要如何应对。
是用更强的金属性力量去强行压制，还是用相克的火属性去熔炼？
无论哪一种，都极耗心神，且稍有不慎，就会被狂暴的能量反噬。
苏九曜走到了阵图边缘。
她停下脚步，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调动剑骨中任何一丝金属性的内息。
那太明显，也正是对方想看到的。
她的心神沉静下来，一股最不引人注意的，最幽微的力量，从她体内悄然蔓延而出。
暗。
幽夜剑的属性。
暗属性的内息，在这里同样被压制得厉害，但它最大的特点，不是攻击，而是渗透。
它无声无息地渗入阵图，不去触碰那些狂暴的金属能量，而是像水银泻地，寻找着能量流转的轨迹，寻找着那个最关键的“阻塞”点。
很快，她找到了。
那是一块位于阵图核心的金属板，上面的符文因为能量冲击，错位了半寸。
就是这半寸，让整个大阵都陷入了混乱。
苏九曜睁开了眼。
她没有去碰那块金属板。
她忽然抬起手，指尖对准了阵图边缘，一个毫不相干的位置。
那里，是一道最微弱的能量流。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阵眼，没人会注意这个地方。
她的指尖，亮起了一点微光。
不是金色，不是黑色，而是一缕极细的，青翠的绿意。
木。
在这片被金与土完全统治的领域里，这一点绿意，渺小得仿佛随时会熄灭。
但它出现了。
苏九曜将这缕木属性内息，精准地注入了那道最微弱的能量流中。
“嗡——”
一声轻响。
仿佛在一条奔腾的铁水洪流里，丢进了一根柔韧的柳条。
柳条瞬间会被吞噬，但它也改变了水流的一个最微小的方向。
蝴蝶扇动了翅膀。
整个“乾元锁”大阵的能量流，因为这微不足道的一点改变，发生了连锁反应。
狂暴的能量找到了一个新的宣泄口，不再冲击核心，而是顺着苏九曜引导的方向，绕了一个圈。
阵图中央的暗红色光芒迅速稳定下来，虽然依旧有缺憾，却不再有崩溃的危险。
整个地宫，一片死寂。
李都统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顾承渊的眼中，也闪过一抹异彩。
以柔克刚，借力打力。
她没有去“修”那个阵法，而是给它找了一条“活路”。
这种思路，已经超出了剑谱的范畴，是属于她自己的理解。
高处的石廊上，那个黑衣盟主终于转过身来。
他露出一张轮廓分明、不怒自威的脸。
“很好。”
他开口了，声音雄浑，在地宫中回荡。
“看来，当年的约定，的确是该改一改了。”
“苏姑娘，请上来喝杯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