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草席裹着冰冷僵硬的“尸体”,在昏暗的宫道上被迅速拖行。抬草席的小太监脚步飞快,只想尽快摆脱这“晦气”的差事。草席粗糙的边缘摩擦着地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草席内,郁禾紧闭着眼,身体在假死藤的作用下,冰冷僵硬,气息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心跳更是缓慢到了极致,如同冬眠的蛇。但她的意识,却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顽强地保留着一丝清明。
她能感觉到身体被粗暴地拖拽、颠簸,能听到宫门沉重的开启和关闭声,能感觉到外面呼啸而过的寒风越来越凛冽,带着宫墙外特有的、混杂着尘土和腐朽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停止了。她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上,身下是冰冷坚硬、凹凸不平的地面,硌得她生疼。
“呸!真他娘的晦气!”一个小太监啐了一口。
“赶紧走赶紧走!这鬼地方,晚上瘆得慌!”另一个声音带着恐惧。
杂乱的脚步声迅速远去,周围彻底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寒风在耳边呜咽,如同鬼哭。
乱葬岗!到了!
郁禾在心底无声地呐喊。她强忍着假死藤带来的巨大痛苦和虚弱感,用尽全部意志力,集中在那微弱到极致的心跳上。时间!她必须在假死状态解除前,离开这里!否则,要么被野狗分食,要么被冻僵,要么……药效过了,她会被活活吓死或冻死在这里!
她开始在心里默默计数。每一息都漫长如年。假死藤的药力如同沉重的枷锁,禁锢着她的身体,每一次试图调动一丝力气,都像在泥沼中挣扎。
终于……在数到接近她预估的极限时,一股微弱的热流,如同解冻的溪水,艰难地开始在冰冷的四肢百骸中缓缓流淌。僵硬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动了一下!
成了!药效在消退!
郁禾心中狂喜,求生的欲望瞬间爆发!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浓重腐臭味的空气灌入肺腑,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因为剧烈的动作和咳嗽而痛苦地蜷缩,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像一条濒死的鱼,从裹得严严实实的破草席里往外拱。粗糙的草席边缘划破了她的脸颊和手臂,带来火辣辣的疼,她却浑然不觉。终于,她的头探出了草席!
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雪粒拍打在脸上,让她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几分。她贪婪地呼吸着,尽管那空气污浊不堪。
眼前是地狱般的景象。惨淡的月光下,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荒凉土坡。嶙峋的怪石如同蹲伏的鬼影,枯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目光所及之处,散落着森森白骨和尚未完全腐烂的尸体,有的被野狗啃食得面目全非,有的则草席半掩,露出青紫色的肢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郁禾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她挣扎着,手脚并用,从草席里彻底爬了出来。身体因为假死藤的副作用和寒冷而虚弱不堪,每动一下都耗尽全力。她顾不上满身的污泥和血污(大部分是猪血块化开的),也顾不上身上单薄的、早已被冷汗和血水浸透的病号衣服,辨认了一下方向——远离宫墙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向前爬去。
冰冷的地面磨破了她的膝盖和手掌,尖锐的石子划开皮肤,留下道道血痕。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她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只觉得力气在飞速流逝,意识又开始模糊。好几次,她差点一头栽倒在那冰冷的尸骸堆里,再也爬不起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片绝望的荒原上时,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水流声!
御河!是御河!
这个认知如同强心剂,让她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拼命爬去!
终于,她爬上了一道低矮的土坡。坡下,一条不算宽阔的河流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粼光,蜿蜒流向远方未知的黑暗。
河!生路!
郁禾眼中燃起希望的光。她咬紧牙关,手脚并用地滚下土坡,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剧颤,却也让她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
她毫不犹豫,用尽最后的气力,扑入冰冷的河水中!水流并不算特别湍急,却冰冷刺骨。她奋力划动着僵硬的手臂,顺着水流的方向,拼命地向下游漂去。
意识在冰冷和疲惫的双重夹击下,一点点沉沦。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刻,她模糊的视线里,似乎看到下游不远处,岸边影影绰绰,像是停泊着几艘简陋的渔船,船头挂着的风灯,在寒风中摇曳着微弱而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