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意识如同沉在冰冷黑暗的海底，时而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翻滚，时而又陷入一片死寂的虚无。刺骨的寒冷深入骨髓，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水腥气和肺腑撕裂般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芒刺破了黑暗。紧接着，是温暖。
一种干燥的、包裹着身体的、久违的温暖。还有……一种淡淡的、带着烟火气的药草味道。
郁禾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慢慢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简陋的茅草屋顶，被烟火熏得有些发黑。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粗糙却干净的草席。身上盖着一床打着补丁、却厚实暖和的旧棉被。屋子里光线昏暗，陈设简单得近乎贫寒，只有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木桌，两把破旧的竹椅，墙角堆着一些晒干的草药和渔网。
这不是皇宫。不是冷宫。不是乱葬岗。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声。
“呀！姑娘！你醒了？”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
郁禾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约莫四十多岁的妇人端着个粗陶碗快步走进来。妇人面容朴实，皮肤黝黑，眼角有着深深的皱纹，眼神却十分和善。她身后跟着一个同样穿着补丁衣服、约莫十六七岁、眼神有些怯生生的少女。
“阿娘，她真的醒了！”少女小声说，好奇地打量着郁禾。
“谢天谢地！”妇人把碗放在炕边的小凳上，里面是黑乎乎的药汁，“姑娘，你可算醒了！你都昏睡三天三夜了！可吓死我们了！是我家那口子三天前清早去河边收网，看到你漂在岸边，差点没气了，赶紧把你捞上来的！”
“多……多谢……”郁禾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酸软无力，刚撑起一点就又倒了回去，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快别动！快别动！”妇人连忙按住她，眼中满是怜悯，“你身子亏空得太厉害了，又受了寒，得好好养着！快，先把这药喝了，驱驱寒。”她小心地扶起郁禾，让她靠在自己并不宽厚的肩膀上，一勺一勺，耐心地喂她喝下那苦涩的药汁。
药汁温热，顺着喉咙流下，带来一股暖意，也带来了真实的、活着的知觉。郁禾顺从地喝着，眼眶却不由自主地湿润了。这陌生的温暖和善意，在她经历了地狱般的背叛和冰冷后，显得如此珍贵，如此不真实。
“我……这是哪里？”她哑声问。
“这里是临江镇，在江南道，离京城远着呢！”妇人说道，“我姓柳，家里那口子姓陈，是个打渔的。这是我闺女，叫阿秀。姑娘你……怎么称呼？打哪儿来？怎么会……落到河里？”
江南？临江镇？郁禾心中一震！她竟然顺着御河，漂出了这么远！脱离了那个吃人的牢笼！
看着柳婶和阿秀关切朴实的目光，郁禾心中百感交集。她的身份，她的过往，是绝不能提及的剧毒。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复杂情绪，再抬起时，已是一片劫后余生的脆弱和茫然。
“我……我叫阿禾。”她用了母亲在世时唤她的小名，声音带着哽咽，“家……家在北方，遭了灾……逃难路上……和家人失散了……遇到了歹人……抢了东西……我……我跳了河……想寻死……”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半真半假，泪水适时地滑落，更添凄楚。
“哎哟！可怜见的！”柳婶听得眼圈都红了，拍着郁禾的手背连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阿禾姑娘，你就在婶子这儿安心住下！把身子养好！这世道乱，你一个姑娘家，又生得这么……这么俊俏，可不能再乱跑了！”
“谢……谢谢柳婶……谢谢阿秀……”郁禾哽咽着道谢，心底却长长舒了一口气。第一步，活下来，隐藏身份，算是成功了。
接下来的日子，郁禾便在陈家这简陋却温暖的茅屋里住了下来。柳婶和阿秀待她极好，省下口粮给她补身子，柳婶懂些粗浅的草药知识，每日为她熬药调理。陈大叔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每次打渔回来，总会挑些新鲜的小鱼小虾煮汤给她喝。
身体在缓慢地恢复，但小产和寒毒带来的损伤，以及假死藤对元气的巨大透支，让她异常虚弱。稍微走动几步便气喘吁吁，畏寒怕冷，手指尖总是冰凉的。柳婶看着她苍白瘦削的脸，常常叹息：“阿禾啊，你这身子骨，怕是落下大根了，得精细养着，可惜……”
郁禾却不在意。能活着，能呼吸着宫墙外自由的空气，已是天大的恩赐。她开始力所能及地帮柳婶做些轻省的活计，学着辨认草药，听阿秀讲镇上药铺收药材的行情。
一日，柳婶去镇上唯一的“济世堂”药铺卖晒干的鱼腥草，郁禾也跟了去。药铺里弥漫着熟悉的药香，坐堂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郎中，姓吴。柳婶卖草药时，吴郎中无意间瞥见站在一旁、安静看着药柜的郁禾。少女虽然穿着粗布衣裳，脸色苍白，但那份沉静的气质和清澈的眼神，在乡野间显得格格不入。
吴郎中随口问了几句草药，郁禾竟能对答如流，甚至指出了柳婶带去的几味草药里，有一味是采摘时节不对，药效已失。老郎中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仔细打量了她一番。
“姑娘……懂药理？”
郁禾心中一动。这是机会！她需要一个安身立命、又能合理运用自己知识（她在宫中为了自保，曾偷偷研读过不少医书药典）的身份！
她微微垂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哀伤和一丝希冀：“家父……曾是个走方的郎中，小时候……跟着认过些草药，背过些方子……只是……后来……”她没再说下去，眼圈微红。
吴郎中捋着胡须，沉吟片刻。他这药铺不大，正缺个手脚麻利、懂点药理的帮手。眼前这姑娘，眼神干净，谈吐不俗，身世又可怜……
“姑娘若是不嫌弃，”老郎中和善地开口，“可愿来我这小铺子帮帮忙？包吃住，工钱不多，但总好过风餐露宿。”
郁禾猛地抬头，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和感激的光芒，如同在绝境中看到了一线生机！她深深一福：“谢……谢谢吴大夫！阿禾愿意！阿禾一定尽心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