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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瑞萱堂,赵府真正的权力核心所在。今日高悬寿字金匾,红绸绕梁,檀香袅袅。府中女眷,无论嫡庶亲疏,皆盛装华服,环佩叮当,笑语盈盈地穿梭于雕梁画栋之间,为赵府老祖宗贺寿。空气中弥漫着名贵脂粉、佳肴美馔与精心熏染的沉水龙涎混合的奢靡气息。

然而,这表面的繁华锦绣之下,一股无形的暗流,正悄然涌动。

“听说了吗?飞燕那丫头,前些日子得了几样新奇玩意儿,叫什么‘净尘玄霜’和‘清颜玉露’?”

“可不是!我那房里的管事娘子前日得了春兰丫头送来的小瓶小块的,说是大小姐让试试新奇。起初还不在意,谁知……”

“如何?”

“那‘玄霜’洗我那件沾了墨点的旧绸衫,竟真洗得干干净净!连最难去的油渍都淡了许多!那‘玉露’更不得了!我让贴身丫鬟试了试,洗过的手,竟……竟真显出几分玉色来!滑腻得很!”

“真有此事?!”

“嘘……小声些!老太太那边还没动静呢。不过,我瞧着三房、五房那几个眼高于顶的,今儿个都悄悄用了,那脸色……啧啧……”

低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花团锦簇的女眷堆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好奇、惊叹、将信将疑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端坐于主位右下首、神情清冷如常的赵飞燕身上。她今日一身月白云锦宫装,发髻高挽,只簪一支素玉凤钗,于满堂珠光宝气中,反衬出一股孤峭冰洁之气。

赵飞燕眼观鼻,鼻观心,对周遭暗涌的议论置若罔闻。唯有置于膝上、隐于广袖之下的素手,指尖微微捻动,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与掌控感。她今日,便是要将这“玄霜玉露”之名,借这满堂贵妇之口,一举推上江宁府闺阁风尚的浪尖!

酒过三巡,寿宴渐入佳境。丝竹悠扬,觥筹交错。老祖宗被几个孙辈围着说笑,满面红光。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突兀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刻意的惊讶与讨好:“哎呀!老祖宗!您瞧瞧您这身新做的百子千孙万福缎袍,这领口……怎地沾了点酒渍?快!快拿帕子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二房一位素来爱掐尖要强的婶娘,正指着老祖宗衣襟上一点几乎微不可察的浅淡酒痕,大惊小怪地嚷嚷。那点痕迹,在满堂喧闹中本无人注意,此刻被她刻意点出,倒显得格外刺眼。

老祖宗低头一看,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今日这身新袍,意义非凡,沾了污渍,确是不美。

早有眼疾手快的丫鬟捧着干净温热的湿帕上前。那婶娘却抢先一步,从自己袖中摸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锦囊,献宝似的取出一个用素白细棉布包裹的小方块,笑道:“老祖宗莫急!侄媳这里正好有飞燕丫头前日送的新鲜玩意儿,叫什么‘净尘玄霜’,说是去污有奇效!不如……让侄媳替您试试?”

满堂目光瞬间聚焦!连丝竹声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赵飞燕端坐不动,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冷意。二房这位婶娘,心思活络得很,这是要借老祖宗的手,既卖好,又亲自验证这“玄霜”虚实,更想压她赵飞燕一头!

老祖宗浑浊却精明的目光在赵飞燕和那婶娘脸上扫过,微微颔首:“也好,试试吧。”

那婶娘得了许可,脸上笑容更盛。她小心翼翼地解开棉布,露出一块方方正正、玉白温润的皂块——正是陈默精心切割打磨后的“净尘玄霜”!其质地光洁细腻,远非当日春兰送出的边角料可比。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婶娘用指尖沾了点丫鬟捧着的温水,极其小心地在那块皂上刮下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皂屑,然后轻轻涂抹在老祖宗衣襟那点酒渍上。

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嗤……

极其细微的泡沫生成声。

一层极其细密、如同初雪般洁白柔和的泡沫,在酒渍处迅速生成、堆积。

婶娘屏住呼吸,用一方干净的素帕一角,蘸了清水,极轻极快地在那泡沫处点按了几下。

泡沫遇水,如同冰雪消融,极速瓦解、消散!

婶娘提起帕子,众人定睛看去——

那点浅淡的酒渍……消失了!

衣襟上那块被处理过的地方,布料色泽均匀,毫无残留!甚至因为泡沫的短暂覆盖和清水的浸润,那一片区域的缎面光泽,似乎比周围更加鲜亮柔和了几分!

“呀!真……真干净了!” “一点痕迹都没了!” “这么快?!” 惊叹声此起彼伏,再也压抑不住!

老祖宗低头仔细看了看,脸上也露出满意的笑容,拍了拍那婶娘的手:“不错,是个好东西。飞燕有心了。”

那婶娘脸上笑容灿烂,连声道:“都是飞燕丫头孝敬您老的!侄媳不过是借花献佛!” 她得意地瞥了一眼赵飞燕,却见对方依旧神色淡淡,仿佛眼前这为她增光添彩的一幕与她无关。

“玄霜”之名,一锤定音!

紧接着,另一位与赵飞燕关系更近些的夫人适时开口,笑语盈盈:“老祖宗,飞燕丫头送我的那‘清颜玉露’才叫神奇呢!洗过之后,这手啊……”她伸出自己保养得宜、此刻在灯光下更显莹润的手,“摸着都滑溜了不少,像是年轻了几岁!”

她这一带头,之前试用过“玉露”的女眷们纷纷附和,言语间充满了惊奇与推崇。一时间,“清颜玉露”能养颜润肤、令肌肤重现玉质光泽的说法不胫而走,迅速成为女眷们私下议论的焦点。那些尚未得用的,看向赵飞燕的目光已带上了热切与期盼。

赵飞燕端坐席间,清冷依旧,只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锋锐如刀的笑意。成了!这无声的惊雷,已然炸响!

寿宴喧嚣渐散,夜色如墨。

静宜院书房内,烛火通明。赵飞燕端坐案后,听着春兰眉飞色舞地汇报着寿宴上“玄霜玉露”引发的轰动,以及各房女眷明里暗里的打探与求购之意。

“小姐!您是没瞧见!二房那位献宝时,脸都快笑烂了!还有三夫人,拉着我的手问那‘玉露’还有没有,说愿意出高价买呢!”春兰兴奋得小脸通红。

赵飞燕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笃笃声,打断了春兰的喋喋不休:“市井之中,有何动静?”

春兰一愣,随即想起另一桩事,连忙道:“回小姐,按您的吩咐,咱们‘宝丰记’绸缎庄和‘瑞和祥’胭脂铺的几位老掌柜,今儿下午都悄悄递了话进来。说这两天,铺子外面多了好些探头探脑的生面孔!还有……南市、西市几家跟咱们不对付的绸缎庄、杂货铺,掌柜的都派人去‘宝通’当铺打听过那块‘灰疙瘩’!听说……何记绸庄的何大掌柜,昨天还亲自去了一趟当铺后巷!”

“何鸿福……”赵飞燕眸中寒光一闪。这条盘踞江宁多年的地头蛇,嗅觉果然灵敏!这么快就闻着腥味扑上来了!

“陈默何在?”她冷声问道。

“在格物之所,说是……在试新东西。”春兰回道,语气有些不确定。

赵飞燕起身:“去看看。”

主仆二人刚走到格物之所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带着剧烈痛楚的闷哼!

“嘶——!!!”

赵飞燕脚步一顿,春兰脸色微变。

推门而入。

窖屋内光线昏暗,只点着一盏如豆油灯。陈默背对着门口,弓着身子,左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右手手背!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他脚边散落着几块碎裂的、边缘锋利、闪烁着诡异幽光的……透明薄片?还有一些散落的白色粉末(纯碱)和石英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类似硫磺燃烧后的刺鼻怪味(二氧化硫),混杂着高温灼烧后的焦糊气息。

“怎么回事?”赵飞燕清冷的声音在窖屋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陈默猛地转过身,脸上混杂着汗水、黑灰和强忍痛楚的扭曲。他右手手背上,赫然一片触目惊心的赤红!边缘甚至鼓起几个燎泡!显然是刚被高温灼伤!

“小……小姐!”陈默声音嘶哑,带着喘息,“无……无碍!是小的……不小心!”

赵飞燕的目光掠过他惨不忍睹的手背,又扫过地上那些闪烁着危险光芒的透明碎片和旁边一个歪倒的、内部焦黑、显然经历过可怕高温的陶土坩埚,最后落在他脸上那混杂着狼狈、不甘与一丝疯狂执拗的神情上。

“你在做什么?”她的声音沉了下来。

陈默深吸一口气,强压住手背钻心的灼痛,指了指地上那些碎片,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小……小人想试试……能不能做出……更透、更亮、能清晰映照人像的……‘琉璃镜’!”

琉璃镜?!

赵飞燕和春兰同时一怔!琉璃她们自然见过,西域胡商带来的琉璃杯盏,色彩斑斓却浑浊不堪,且价值千金!能清晰映照人像的琉璃镜?闻所未闻!

“胡闹!”赵飞燕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股冰寒的怒意,“你可知琉璃烧制何等凶险?稍有不慎,窑毁人亡!你这点微末伎俩,也敢碰此禁忌之术?!” 她看着陈默那惨烈的伤手,心头莫名窜起一股无名火!这贱奴!为了那点野心,连命都不要了吗?!

陈默被赵飞燕罕见的厉色慑住,一时语塞。他确实低估了古代条件下烧制玻璃的难度和危险。没有耐高温坩埚(刚炸了),没有温度计,没有安全防护,纯靠经验和运气摸索,简直是玩命!

“小……小人知错!”陈默低下头,声音带着懊悔与后怕,“是小的……急于求成,鲁莽了!”

赵飞燕看着他低垂的头颅和那只惨不忍睹的手,胸中那股无名火气却并未消散,反而化作一种更复杂的情绪。这贱奴的胆大妄为让她心惊,可那份近乎疯狂的钻研劲头……又让她感到一丝……悸动?

她沉默片刻,最终冷冷道:“玄霜玉露之事已初见成效,你当务之急是确保后续供应无虞!莫要再节外生枝,徒惹祸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狼藉,“至于此物……暂且搁置!待玄霜事了,再议!”

这是命令,也是变相的保护。

“是!小人谨记!”陈默连忙应道。

赵飞燕不再看他,转身欲走。行至门口,却又停住脚步,并未回头,只清冷地抛下一句:“去寻府里李大夫,拿最好的烫伤膏。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言罢,月白的裙裾消失在窖屋门外的夜色中。

陈默怔在原地,手背的灼痛似乎被这句话带来的微凉之意冲淡了些许。他低头看着自己焦黑的手,又看看地上那些失败的玻璃碎片,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按捺下去的、更加炽热的火焰。

夜色更深,雨丝复又缠绵。

江宁府城东,何府。书房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凝重如铁。

何鸿福肥胖的身躯陷在宽大的紫檀太师椅中,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面前的书案上,摊着几张墨迹淋漓的纸。

一张是瑞萱堂寿宴的“玄霜玉露”引发轰动的详细密报。

另一张,则是关于静宜院西角那个“格物之所”以及里面那个叫陈默的杂役家丁的调查报告!报告末尾,用朱砂重重圈出了几个字:“疑似‘玄霜’、‘玉露’制作者!”

“一个……杂役家丁?!”何鸿福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和被羞辱的暴怒!“赵飞燕!她竟敢用一个贱奴弄出来的腌臜玩意儿,打我何鸿福的脸?!断我财路?!”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跳!

“老爷息怒!”旁边垂手侍立的心腹师爷连忙劝道,“此物虽奇,但终究是贱奴所制,根基浅薄!赵家想以此物垄断市面,胃口未免太大!咱们只需……”

“只需什么?”何鸿福阴鸷的目光扫过来。

师爷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只需掐断其源头!让那贱奴……做不成!或者……让他做的东西……变成要命的毒药!”

何鸿福眼中凶光闪烁,肥胖的手指在桌面上缓缓敲击,如同毒蛇吐信:“说下去!”

“其一,原料!”师爷压低声音,“小人已查明,那贱奴制皂所需,无非是油渣、草木灰和烈酒!油渣好说,城中屠宰场、肉铺的废油,大半握在咱们手里!只需打个招呼……”

“草木灰更是易得,但若咱们让那些卖柴薪的、烧炭的,把灰都高价收走,或者……在灰里掺点‘料’?”师爷脸上露出阴毒的笑容,“至于烈酒……江宁府最大的三家酒坊,可都是咱们的产业!给那贱奴的酒……加点‘劲头’,让他做出来的东西用了就烂手烂脸!岂不妙哉?”

何鸿福脸上横肉抖动,露出一丝狰狞笑意:“好!此计甚毒!但……还不够快!我要让赵飞燕那丫头,在江宁府彻底臭了名声!”

“其二,谣言!”师爷眼中精光更盛,“‘玄霜’、‘玉露’?名字倒是雅致!可若市井传言,此物乃是用死人油、坟头灰、甚至……童男童女心头血秘炼而成呢?再找几个‘用了烂脸’的苦主去赵家铺子门口哭闹……”

“其三,”师爷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血腥气,“若前两计不成……那制皂的贱奴,不过是个欠了虎威堂阎王债、随时可能‘意外’暴毙街头的蝼蚁!张大管事那边……可是对这小子恨之入骨!只需一点银子……”

何鸿福听着一条条毒计,脸上的阴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意。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慢悠悠道:“去做吧。记住,要快!要狠!我要在半个月内,看到赵飞燕和她那个宝贝疙瘩贱奴……身败名裂!”

“是!老爷!”师爷躬身领命,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寒光。

窗外,夜雨敲窗,淅淅沥沥,如同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奏响序曲。一张无形而阴毒的大网,正朝着静宜院西角那间不起眼的窖屋,朝着那个埋头于烟熏火燎中的身影,悄然张开。

三日后,清晨。

静宜院书房。赵飞燕端坐案后,面前摊开着一份墨迹未干的契书。契书条款清晰,列明了“净尘玄霜”与“清颜玉露”的产量、分成比例(陈默占四成,赵飞燕占六成,因赵家提供渠道、庇护和部分原料)、销售方式(由赵家名下的“宝丰记”、“瑞和祥”等店铺匿名寄售,统一标识“格物”二字暗记)等。

陈默垂手立于下首,手臂上缠着干净的细布,伤势已开始结痂。他目光沉静,看着那份契书,心中波澜微起。四成!比他最初预想的还要高!这既是赵飞燕对他价值的认可,也是对他未来潜力的投资。

“签字画押。”赵飞燕的声音清冷,将一支蘸饱了墨的紫毫笔推至案前。

陈默没有犹豫,上前一步,执笔,在契书末尾“立契人”处,工工整整地签下“陈默”二字,并按上鲜红的手印。墨迹与印泥,如同烙印,将他与赵家、与眼前这位冰山大小姐的未来,更深地捆绑在一起。

赵飞燕拿起契书,仔细看了看那力透纸背、端正中隐含锋芒的“陈默”二字,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光。她收起契书,从书案抽屉中取出一物。

啪嗒。

一块半个巴掌大小、沉甸甸的乌木腰牌被轻轻放在案上。腰牌正面阴刻着“静宜院”三个篆字,背面则是一个清晰的“三”字!

三等家丁腰牌!

“自今日起,”赵飞燕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金玉交击,“你便是静宜院三等家丁,专司……格物之事。”

陈默心头猛地一跳!一股热流瞬间涌遍全身!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双手郑重地捧起那块乌木腰牌。入手微凉,却重若千钧!这不仅仅是一块腰牌,这是他摆脱最低贱杂役身份、正式踏入赵府权力结构边缘的凭证!是他用智慧、鲜血和近乎玩命的拼搏换来的第一块踏脚石!

“谢小姐提携之恩!”陈默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力量,“陈默必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赵飞燕看着他挺直的脊背和眼中那簇名为野心的火焰,微微颔首。她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

陈默躬身退出书房,走到院中。清晨的阳光洒落,他低头,看着掌心那块象征着身份跃迁的乌木腰牌,指尖缓缓摩挲着上面冰冷的刻痕。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急匆匆地从院外跑来,是春兰!她小脸发白,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跑到陈默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和惊惶:

“陈默!不好了!出事了!外……外面都在传……传咱们的‘玄霜’和‘玉露’……是用死人油做的!会……会烂脸!还有人……有人在咱们‘宝丰记’门口闹事!说用了烂脸,要砸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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