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里沉闷地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鼓面上。顾砚深的身影如同一道裹挟着西伯利亚寒流的阴影,朝着那扇依旧透着靡靡之音、刻着“帝王厅”三个烫金大字的厚重门扉,急速逼近。
身后,周扬一路小跑着追赶,脸上是惊惧交加的惨白,压低声音喊着:“砚深!砚深!你冷静点!别冲动!里面人多……” 他的劝阻被彻底无视,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涟漪。
顾砚深的世界里,所有的声音都已消失,只剩下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的轰鸣,以及心脏每一次搏动时,那沉重如擂鼓的撞击声。冰冷的愤怒被压缩到极致,凝聚在紧握的右拳和掌心那枚坚硬、冰冷、印油饱满的金属印章上。
他停在“帝王厅”门前。
门内,放纵的喧嚣浪涛般涌出:放肆的笑声、酒杯碰撞的脆响、走调的歌声、还有那个男人——陆子昂——故作深情的、带着磁性的低语,以及苏晚那令人作呕的、娇媚的轻笑。
顾砚深眼底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彻底湮灭,只剩下无机质般的冰冷光泽。他猛地抬起穿着昂贵手工皮鞋的右脚,没有任何犹豫和缓冲,凝聚了全身的力量和所有的恨意,狠狠踹向那扇象征着奢靡与背叛的门板!
“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厚重的实木门板在狂暴的力量下剧烈震颤,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向内弹开,重重撞在里面的墙壁上,发出第二声沉闷的巨响!
包厢内,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震耳欲聋的音乐戛然而止,像是被人一把掐断了喉咙。鼎沸的喧嚣如同被瞬间抽空的潮水,消失得无影无踪。昏暗暧昧的灯光下,所有动作凝固——举杯的手僵在半空,大笑的嘴巴定格在张开的弧度,扭动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
十几双眼睛,带着茫然、惊愕、被打断兴致的恼怒,齐刷刷地聚焦在门口那个如同煞神般降临的身影上。
顾砚深站在门口,走廊明亮的灯光从他背后投射进来,将他高大的身影拉得极长,如同审判的阴影,沉沉地笼罩了整个包厢。他逆着光,面容在阴影里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冰冷、锐利、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幽暗火焰,像两点寒星,穿透迷离的光线,精准地钉在了卡座中央那两个人的身上。
“啊!”
一声短促的、充满惊骇的尖叫划破了死寂。
苏晚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从卡座上弹了起来。她脸上的酡红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嘴唇哆嗦着,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到极致。她手中那只盛着琥珀色液体的高脚杯,脱手滑落,砸在坚硬的大理石桌面上,发出一声刺耳又绝望的碎裂声!酒液和玻璃碎片四溅开来,如同她此刻碎裂的世界。
陆子昂脸上的温柔笑意和志得意满在门被踹开的瞬间就冻结了。他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但长期伪装的习惯让他强行压下,试图维持表面的镇定。他松开搭在苏晚肩头的手,身体微微坐直,迎着顾砚深那两道冰冷刺骨的目光,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像是打招呼、又像是试图掌控局面的弧度,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顾砚深?你怎么……”
后面的话,永远卡在了喉咙里。
顾砚深动了!
他没有说话,一个字都没有。在陆子昂开口的瞬间,他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猎豹,从静止到爆发的速度超越了人类的反应极限!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凛冽的狂风,几步就跨过了包厢门口到卡座的距离!
陆子昂只看到一道裹挟着死亡气息的阴影扑面而来,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御动作!
顾砚深的右拳,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裹挟着全身的力量和滔天的恨意,以最精准、最狠厉的角度,狠狠砸在了陆子昂的左脸颊上!
“嘭!!!”
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闷到极致的肉体撞击声!
陆子昂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狠狠撞在脸上,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无数铜钟同时震响!眼前瞬间金星乱冒,视野一片模糊!他甚至没感觉到痛,整个人就已经被那股狂暴的力量带得离地飞起,狠狠砸向旁边的玻璃矮几!
“哗啦——哐当!”
矮几上的酒瓶、果盘、杯子被撞得稀里哗啦滚落一地,玻璃碎裂声和陆子昂痛苦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刺耳无比。他狼狈地蜷缩在满地的狼藉中,昂贵的西装沾满了酒液和果渍,左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鲜红的鼻血如同开了闸的水龙头,汹涌地淌过嘴唇,滴落在浅色的地毯上,迅速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嘴角也破裂了,渗出血丝。
整个包厢死寂了不到半秒,随即爆发出更加高亢、更加惊恐的尖叫!女人们花容失色,捂着嘴尖叫着向后躲闪,男人们也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生怕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暴力波及。空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和酒液的甜腻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苏晚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吓得魂飞魄散,她看着蜷缩在地上、满脸是血的陆子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不要——!!!”
然而,她的尖叫如同投入风暴的羽毛,瞬间被淹没。
顾砚深看都没看地上的狼藉和周围惊恐的人群。他一步跨过地上的碎玻璃和酒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压迫感,俯身,精准地一把揪住了陆子昂胸前早已凌乱不堪的昂贵领带,猛地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陆子昂被勒得几乎窒息,被迫仰起那张布满鲜血、狼狈不堪的脸。他肿胀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对上顾砚深那双毫无温度、如同深渊寒冰的眼眸,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忘记了疼痛,只剩下本能的颤抖:“你……你想干什么?!”
苏晚不顾一切地扑过来,试图抓住顾砚深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的尖叫:“顾砚深!你放开他!你疯了!!” 但她的手还未碰到顾砚深的衣袖,就被他一个冰冷的、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钉在了原地,那眼神里的寒意让她如坠冰窟,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顾砚深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扫过陆子昂那张沾满血污、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最终,定格在他光洁饱满、此刻却写满惊惶的额头上。
就是这里。
顾砚深一直紧握在左手掌心的那枚金属印章,此刻被他缓缓举了起来。冰冷的黄铜章体在包厢摇曳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章面上那四个凸起的字——“检疫合格”——清晰得如同审判的烙印,饱满的蓝色印油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刺目的鲜艳。
整个包厢,落针可闻。所有的尖叫、哭喊、喘息,都在这一刻诡异地消失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枚被高高举起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印章。
陆子昂也看到了那枚印章,看到了那刺眼的蓝色印油,一种比挨打更甚的、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疯狂地挣扎起来:“不!顾砚深!你敢!放开我!你他妈……”
顾砚深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他揪着陆子昂衣领的手如同铁钳,纹丝不动。握着印章的左手,带着一种精准到冷酷的力量,对着陆子昂那光洁的、象征着体面和尊严的额头,狠狠地、决绝地、带着毁灭性的羞辱,盖了下去!
“啪!!!”
一声清脆响亮到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
金属章体与皮肉骨骼碰撞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包厢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顾砚深的手稳稳地压着印章,停留了足足两秒,才缓缓抬起。
陆子昂的额头上,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刺眼的蓝色印记,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赫然烙印其上!
方方正正的框线里,是四个线条分明的宋体字——**检 疫 合 格**。
饱满的蓝色印油甚至顺着他的眉骨和鼻梁,缓缓淌下几道滑稽又恐怖的痕迹。
整个包厢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顾砚深口袋里,那个被遗忘的手机,还在疯狂地震动着,嗡嗡嗡……嗡嗡嗡……如同无数只嗜血的毒蜂在黑暗里振翅,提示着“苏氏皇亲国戚”群聊里,那场早已掀起的、毁灭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