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深流之代码之外

简介

备受瞩目的都市日常小说，静水深流之代码之外，以其精彩的情节和生动的人物形象，吸引了大量书迷的关注。作者清风徐来徐来以其独特的文笔和丰富的想象力，为读者们带来了一场视觉与心灵的盛宴。目前，这本小说已经连载。如果你喜欢阅读都市日常小说，那么这本书一定不能错过！

静水深流之代码之外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BD技术部的空气，带着一种恒定的、被中央空调过滤后略显干燥的凉意，混合着电子设备运行散发的微弱臭氧味、速溶咖啡的廉价香气，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紧绷的沉默。肖静安坐在靠窗的工位上，那扇巨大的玻璃幕墙外，鹏城的暴雨不知何时已经转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灰蒙蒙的天空透出一点惨淡的白光，映得办公室内的荧光灯管更加冷硬。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BD公司的内部网络登录界面。用户名是自动生成的字母加数字组合，密码则是入职时HR给的那张临时纸条上的一串复杂字符。他尝试输入，屏幕上弹出一个红色的错误提示框，冰冷的英文单词“Invalid Credentials”像一句嘲讽。

肖静安没有立刻再试。他靠在椅背上，目光看似落在屏幕上，实际却像雷达一样，缓慢地扫视着这个他即将掌管的“领地”。

空间很大，被浅灰色的隔断划分成若干区块。靠近门口的开放区域，人声相对嘈杂些，几个年轻的工程师聚在一起对着白板争论着什么，夹杂着“API”、“throughput”之类的术语。王海就坐在那片区域的中心位置，他的工位比别人更宽敞，桌面上除了三台显示器，还摆着一个看起来颇为专业的机械键盘和一个造型奇特的散热底座。此刻他正斜倚在椅子上，一手端着印着星巴克Logo的马克杯，另一只手滑动着鼠标，姿态放松，偶尔侧头和旁边的人说笑两句，目光却像是有意无意地，总往肖静安这边瞟一眼，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再往里，是几排相对安静的工位，几个年纪稍长的工程师埋首在屏幕前，眉头紧锁，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最靠里侧，用更高的磨砂玻璃隔出了两个独立的小房间，门上挂着“Lab 1”和“Lab 2”的牌子，此刻门都关着，透出里面仪器运行的微弱指示灯。

整个部门像一台庞大而精密的机器，每个人都是其中的一个齿轮，按照既定的节奏运转着，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唯独他，肖静安，像一颗被强行塞进来的、型号不符的螺丝，显得格格不入，甚至阻碍了某些齿轮的转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无形的壁垒——一种混合着对新领导本能的审视、对“空降兵”天然的排斥，以及王海那番话成功挑起的、基于学历背景的轻视所形成的巨大隔膜。

入职的第一天，没有欢迎会，没有部门同事主动的自我介绍，甚至连最基本的办公用品和系统权限，似乎都成了需要他主动去“讨要”的东西。他像一个误入陌生部落的旅人，语言不通，规则不明，只能沉默地观察。

“肖经理？”一个略显拘谨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肖静安转过头。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有些蓬乱的年轻男孩站在他隔断外，手里抱着一个半新的纸箱。男孩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和腼腆，眼神倒是干净。

“系我。”肖静安点点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他认出来，这是刚才王海发难时，少数几个没有跟着窃笑、反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面孔之一。

“我系小李，李志明。”男孩连忙自我介绍，“王工…叫我拿D办公用品俾你。”他把纸箱放在肖静安桌边的空位上。里面是几支中性笔、一个订书机、一叠便签纸、一盒回形针，还有几个空白的笔记本。东西很基础，甚至有些陈旧。

“唔该晒，李生。”肖静安道谢，目光扫过纸箱里的东西。

“叫我小李就得啦。”李志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仲有…IT那边话，你嘅Domain账号权限仲要等陈副总approve，可能要迟少少先可以login到内部系统同Server。”他补充道，声音压低了些，“邮件系统应该可以用了，密码喺HR俾你嘅纸上。”

肖静安心里微微一沉。没有系统权限，意味着他无法访问公司的项目文档库、代码仓库、内部通讯录，甚至无法查看部门的工作计划和进度表。这相当于把他隔绝在核心工作信息之外，成了一个彻底的“瞎子”。这显然不是IT部门的效率问题。

“明白。”肖静安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陈副总今日喺公司吗？”

“陈副总…佢今朝开完会就出去见客了，应该下午先返。”李志明回答道，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好，唔该晒你，小李。”肖静安再次道谢。

李志明如蒙大赦般点点头，飞快地转身离开了，好像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上什么麻烦。

肖静安收回目光，拿起HR给的那张纸条，对照着输入邮件系统的用户名和密码。这次登录成功了。收件箱空空如也，只有一封系统自动发送的欢迎邮件。他点开通讯录，尝试搜索“技术部”、“项目”、“文档”等关键词，跳出来的结果寥寥无几，且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公共文件夹。

信息壁垒，森严而冰冷。

他关掉邮箱，身体微微后仰，目光再次投向王海的方向。王海似乎刚结束一段愉快的闲聊，正端着杯子站起来，脸上带着那种掌控全局的从容笑意，径直朝着肖静安这边走了过来。

“肖经理，坐得惯嘛？”王海停在肖静安隔断的入口处，身体斜倚着隔断板，姿态放松，语气带着一种前辈关怀后辈的熟稔，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地方系细D，同你之前嘅公司冇得比啦。不过BD就系咁，寸金尺土，Manager都要挨world位嘅。” 他特意强调了“Manager”这个词，尾音拖得有点长。

“OK，冇问题。”肖静安简短地回答，目光平静地看着王海。他注意到王海手里拿着的，是一个深蓝色的、印着“Project Phoenix”字样的文件夹。

“冇问题就好。”王海笑了笑，随手把那个文件夹“啪”的一声放在了肖静安桌面上，动作随意得像丢开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肖经理新官上任，我哋做下属嘅，点都要表示下支持嘅。”他话锋一转，笑容里掺进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呢个系我哋技术部而家手头上最紧要嘅项目，代号‘凤凰’。之前系我哋组跟开嘅，不过呢，进度有D…呵呵，小阻滞。”

肖静安没有去碰那个文件夹，只是看着王海：“‘凤凰’？系乜嘢项目？”

“哦，系一个旧系统嘅升级改造项目，客户要求好急嘅。”王海轻描淡写地说，手指在文件夹上敲了敲，“主要系后台数据处理同埋前端交互嘅优化。具体嘅技术细节同埋客户需求呢，所有资料都喺晒呢个folder入面啦。之前负责嘅Engineer放咗产假，交接得唔系好顺，搞到有D脱节。”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肖静安，“肖经理你技术咁掂，经验又丰富，呢D小case，对你嚟讲应该湿湿碎啦？正好可以俾你熟悉下我哋嘅业务同埋团队嘅…能力水平嘛。” 他故意把“能力水平”几个字咬得有点重。

肖静安听懂了。这绝不是什么“表示支持”，而是一个烫手山芋，一个被刻意制造过混乱的“烂摊子”。王海不仅是在给他下马威，更是想用一个注定麻烦缠身的项目，在他立足未稳时就把他架在火上烤，看他出丑，甚至让他背锅。

“OK，我睇下。”肖静安依旧没什么波澜，伸手拿过那个深蓝色的文件夹。入手有些沉，里面的资料显然不少。

“Good！”王海满意地点点头，笑容加深，“有肖经理你亲自坐镇，我哋就放心晒啦！个Project嘅deadline…唔，我记错嘅话，好似系下个月初？Anyway，具体时间folder入面都有嘅。搞唔掂就出声，我哋成team人实撑你嘅！” 他拍了拍肖静安的肩膀，力度不轻不重，带着一种虚伪的鼓励，然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优哉游哉地踱回了自己的工位。

肖静安打开文件夹。里面塞满了各种纸张：打印的邮件往来、模糊不清的扫描版需求文档（关键部分似乎被水渍晕染过）、几张手绘的潦草架构图、零散的技术参数列表，还有一份版本混乱、缺少关键模块的源代码打印稿。没有完整的项目计划书，没有清晰的接口定义，甚至没有一份像样的测试报告。信息支离破碎，逻辑混乱不堪，像一个被粗暴撕碎又胡乱拼凑起来的谜题。文件夹最上面，一张黄色的便利贴粘着，上面是王海龙飞凤舞的字迹：“Priority: Critical. Deadline: 2010-08-05”。距离现在，不足三周。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被轻视的屈辱感，悄然爬上肖静安的脊背。王海的手段，比他预想的更直接，也更卑劣。这不是考验，这是赤裸裸的陷阱。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尝试整理这些混乱的资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办公室里的键盘声、讨论声、电话声构成了恒定的背景音。偶尔有同事从他工位旁经过，目光扫过他桌上摊开的、如同废纸堆般的资料，眼神里或是同情，或是漠然，或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却没有人停留，更没有人主动询问一句是否需要帮助。他像被隔离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罩子外面是忙碌运转的世界，罩子里面只有他和这一堆散发着失败气息的纸张。

临近中午，办公室的气氛稍微活跃了些，有人开始讨论午餐吃什么。肖静安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站起身，准备去趟洗手间，顺便透口气。他刚走出隔断，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

“Sorry！”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带着点港普的尾音。

肖静安定睛一看，是温雅柔。她换下了早上的灰色套裙，穿着一件剪裁优雅的米白色丝质衬衫，配着黑色铅笔裙，手里端着一个BD公司印着Logo的白色陶瓷马克杯，杯口冒着袅袅的热气。

“温小姐。”肖静安微微颔首。

“肖生，”温雅柔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容，目光却飞快地扫过他略显疲惫的眉眼，以及他工位上那堆触目惊心的“凤凰”项目资料，“去食饭啊？”

“未，去下洗手间。”肖静安回答。

“哦。”温雅柔点点头，侧身让他过去。就在肖静安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声音压低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语速略快地说道：“技术部茶水间嘅咖啡机，右边第二格抽屉入面，有D即冲嘅蓝山，系我私货，唔系公司嗰D廉价嘢。冲浓D，提神效果OK嘅。” 她说话时，目光并未直接与肖静安对视，而是自然地落在自己手中的杯子上，仿佛只是随口分享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贴士。

肖静安脚步顿了一下，心头掠过一丝异样。这看似随意的提醒，在此时此刻，在这个充满敌意和漠视的环境里，却像一股微小的暖流，精准地注入了他冰冷的胸腔。他听懂了她的意思：提神，应对眼前的困局。

“唔该。”他低声应道，没有多余的话，径直走向洗手间。

冰冷的水拍在脸上，刺激着神经。肖静安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带着血丝、下颌线条绷紧的自己。王海的刁难，信息的匮乏，团队的孤立，像三座沉重的大山。温雅柔那杯“蓝山咖啡”的提示，是黑暗中唯一透出的一丝微光。

回到工位，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转身走向技术部角落那个小小的茶水间。茶水间弥漫着浓郁的速溶咖啡粉和廉价奶精的味道。他找到温雅柔说的那个右边第二个抽屉，拉开。里面果然放着几小包独立包装的蓝山咖啡，包装精致，与旁边公司采购的大袋装雀巢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取出一包，撕开，浓郁的咖啡香气立刻逸散出来。他按照自己的习惯，只加了很少的热水，冲调出一杯颜色深黑、几乎不带奶色的浓咖啡。

端着这杯滚烫的、散发着醇厚香气的液体回到座位，肖静安没有立刻去喝。他将那杯咖啡放在桌角，目光重新落回那堆“凤凰”项目的垃圾山上。温雅柔的咖啡，像一剂强心针，也像一个无声的提醒：抱怨无用，愤怒无用，在这里，只有结果才有话语权。

他抛开那些混乱的邮件和模糊的需求文档，直接抽出那几份打印出来的、版本混乱的源代码。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行行代码扫过。这些代码风格迥异，注释混乱甚至前后矛盾，有些模块明显是拼凑上去的，存在严重的逻辑冗余和安全漏洞。他拿起笔，开始在打印稿的空白处快速书写、勾画，建立模块间的逻辑关系图，标注出可疑的算法和缺失的接口定义。那些在别人眼里如同天书般的符号和逻辑，在他专注的目光下，开始逐渐显露出清晰的脉络。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那是他思考时沉浸入技术世界的习惯动作，节奏稳定而快速。

时间在专注中流逝得飞快。办公室的人渐渐少了，都去吃午饭了。肖静安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对代码的解析中。他仿佛回到了无数个独自调试设备的深夜，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需要被解决的问题。

“肖经理？仲未去食饭啊？”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肖静安猛地从代码的世界里惊醒，抬起头。是李志明，他手里拿着一个便利店的三明治，站在隔断外，好奇地看着肖静安桌上密密麻麻写满注释的源代码打印稿和那张逐渐成型的逻辑关系图。

“唔系好饿。”肖静安随口应道，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这才感觉到胃里空得有些难受。

“哦…”李志明应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肖静安画的那张图吸引。那图清晰地将原本一团乱麻的代码结构梳理出了几个核心模块和交互关系，一些被红笔重重圈出的关键问题点，正是他们之前调试时屡屡碰壁、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肖经理，你…你喺度睇紧‘凤凰’嘅code？”他的语气带着难以置信。

“嗯。”肖静安点点头，端起桌角那杯早已凉透的浓咖啡，喝了一大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清醒。“呢段处理逻辑，同埋呢个接口定义，完全对唔上。仲有呢度，算法效率好低，数据量大咗实crash。”他用笔尖点了点图纸上几个位置，语气平静地陈述着事实，没有任何卖弄的意思。

李志明看着肖静安指出的地方，眼睛越睁越大。这些点，正是之前他们耗费了大量时间都没能彻底解决的硬骨头！王海每次都轻描淡写地说“再优化下”，或者干脆把责任推到“需求不清”上。而眼前这位新来的、被王工带头轻视的“大专生经理”，仅仅用了半天时间，对着这堆混乱的打印稿，就精准地揪出了病灶？

“系…系啊！就系呢几个位！成日hang机！”李志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他下意识地往前凑近了些，“我哋之前debug咗好耐，都揾唔到root cause！肖经理你点睇出嚟嘅？”

“逻辑唔通。”肖静安言简意赅，又指向另一个被红笔圈住的函数，“呢个function，理论上输出应该系A，但佢实际实现嘅路径，行落去就变咗B。文档冇写清楚，但代码本身嘅流向唔会呃人。”

李志明看着图纸，又看看肖静安平静无波的脸，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哪里是什么靠关系上位的草包？这分明是…怪物级别的技术直觉和解析能力！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温雅柔的身影出现在茶水间通往办公区的过道上，她脸上带着一丝职业性的焦急，目光快速扫视着技术部区域，似乎在找人。当她看到肖静安和李志明站在一起，尤其是看到肖静安桌上摊开的资料和图纸时，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肖生！”温雅柔快步走了过来，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紧迫感，“唔好意思打扰下。陈副总返咗嚟，佢好concern‘凤凰’项目嘅进度，想同你倾倾，即刻喺佢office。”

温雅柔的出现和话语，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肖静安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中传递的关键信息：陈副总回来了，并且对“凤凰”项目很“concern”，现在就要见他。这“concern”二字，在温雅柔口中说出来，分量绝不仅仅是关心那么简单，更像是一种催促，甚至是施压的信号。联想到王海上午那看似随意实则恶意的移交，以及温雅柔之前关于咖啡的善意提醒，肖静安瞬间明白了——王海的刁难，恐怕不仅仅是个人行为，其背后隐隐站着这位直属副总陈副总的身影。

“好，我即刻过去。”肖静安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一声“咔哒”。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迅速将桌上散乱的“凤凰”项目资料，连同那张他刚刚梳理出的逻辑关系图，一起收拢，整齐地叠放在那个深蓝色的文件夹上。

“温小姐，唔该。”他对温雅柔点点头。

温雅柔看着他迅速而沉稳的动作，以及那叠被整理好的、不再像垃圾山的资料，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和…更深的忧虑。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侧身示意：“跟我嚟。”

肖静安拿起那个沉甸甸的文件夹，跟在温雅柔身后。李志明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咬了一半的三明治，刚才因为发现肖静安技术实力而产生的激动瞬间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取代。陈副总这么快就亲自过问？看来这“凤凰”项目，真是个大坑啊。肖经理他…能顶得住吗？

技术部到陈副总办公室，需要穿过大半个开放办公区。不少已经吃完午饭回来的同事，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追随着肖静安和温雅柔。肖静安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探究、好奇，甚至有幸灾乐祸。他目不斜视，步伐稳定，只是握着文件夹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文件夹的硬质封面边缘，硌着他掌心那些粗糙的薄茧，带来一种奇异的、真实的痛感。

温雅柔在走廊尽头一扇深色实木门前停下，门上挂着一个光亮的铜牌：副总裁 – 陈国栋 (Chen Guodong, VP of Technology)。她抬手，指关节在门板上轻轻叩击了三下，声音清脆。

“Come in。” 里面传来一个略显低沉、带着点粤语口音的男声。

温雅柔推开门，侧身让肖静安先进去，然后自己才跟了进去，并顺手轻轻带上了门，但没有关严，留下了一道缝隙——这是一个董助的专业素养，既给上司和访客留出谈话空间，又确保自己能在需要时及时响应。

陈国栋的办公室很大，视野开阔，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鹏城雨后初晴、高楼林立的景象。装修风格是现代简约中带着奢华，深色的实木办公桌，真皮座椅，靠墙是一整排顶到天花板的书柜，里面塞满了各种大部头的技术书籍、管理类著作和行业报告，还有不少奖杯和合影。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雪茄和皮革混合的味道。

陈国栋本人看起来四十多岁，身材保持得不错，穿着合身的深色衬衫，没打领带，领口解开一颗扣子，显得随性中透着掌控感。他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国字脸，五官端正，但那双眼睛，藏在金丝眼镜后面，看人时带着一种审视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锐利光芒。此刻，他正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支万宝龙钢笔，脸上挂着一种公式化的、带着距离感的微笑。

“陈副总，肖经理到了。”温雅柔站在肖静安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声音清晰平稳地介绍。

“陈副总。”肖静安微微欠身，不卑不亢。

“坐。”陈国栋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语气随意，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肖静安身上扫视着，从他那身依旧显得有些皱巴巴的廉价西装，到他手中拿着的那个蓝色文件夹，最后落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肖经理，第一日返工，感觉点啊？适应得嚟嘛？BD嘅节奏同环境，同你之前嘅公司，好唔同嘅喔。”

“多谢陈副总关心，仲OK。”肖静安在椅子上坐下，腰背挺直，将那个深蓝色的文件夹平放在自己并拢的膝盖上。温雅柔则安静地退到办公桌斜后方的位置，像一个无声的影子，目光低垂，仿佛在专注地整理自己平板电脑上的日程，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平衡。

“OK就好。”陈国栋点点头，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光滑的桌面上，十指交叉，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嘴角那点公式化的笑意也淡了下去。“时间紧迫，我就直接讲重点啦。叫你过嚟，主要系关于‘凤凰’项目嘅事。”他开门见山，语气里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呢个项目嘅重要性，相信王工同你brief过啦？客户系我哋嘅Top Tier Partner，要求非常之高，deadline也非常之紧。但系呢，之前嘅进展…实在系令人失望！”他摇了摇头，语气加重，“拖沓！混乱！完全冇达到我哋BD嘅专业水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锁定肖静安：“而家呢个project交俾你嘅team跟，系公司对你嘅信任同考验。肖经理，你系新嚟嘅，仲要坐Manager呢个位，好多眼睛睇住。我希望你明白，呢个唔系一个普通嘅任务，而系你证明自己能力同价值嘅第一个机会，亦都系唯一嘅机会。” 他刻意强调了“唯一”两个字，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沉甸甸的压力，像巨石般压向肖静安。

“我明白项目嘅重要性。”肖静安迎着他的目光，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平稳，没有一丝波澜。他没有急于辩解，也没有做出任何保证，只是陈述事实：“我初步睇咗项目资料，发现有几处关键嘅技术逻辑问题同接口定义缺失，呢D系导致之前进度阻滞嘅主要原因之一。需要尽快clarify同修正。”

陈国栋微微挑眉，似乎对肖静安如此快就切入技术核心并指出问题感到一丝意外，但他脸上那点意外的神色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审视。“技术问题？”他轻轻嗤笑了一声，带着点不以为然，“技术问题系Engineer要解决嘅！你系Manager，我请你返嚟，系要你管好成个team，带住佢哋达成目标！唔系要你亲自落手落脚去debug噶！”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训斥意味，“我要睇到嘅系结果！系喺deadline之前，交出一个令客户满意、符合BD标准嘅产品！至于点样做到，系你嘅问题！我要嘅系solution，唔系excuse！”

他身体向后靠回椅背，手指在桌面上不耐烦地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资源？人手？有咩困难你可以提。但系，进度！我只要进度！下个月五号，系死线！冇得倾！”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肖经理，我希望你清楚自己嘅位置同责任。BD呢度，讲嘅系performance，系deliver！冇performance，讲乜嘢都系假嘅！明唔明？”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陈国栋指节敲击桌面的笃笃声，如同倒计时的秒针，敲在人的心坎上。窗外鹏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驱不散这房间里弥漫的冰冷压力。温雅柔依旧安静地站在斜后方，低垂的眼睫掩盖了眸中所有的情绪，只有拿着平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了一下。

肖静安沉默地听着陈国栋连珠炮般的施压，膝盖上那个深蓝色文件夹的边缘，深深硌进他的掌心。陈副总的话语，剥开了王海那点小伎俩上伪装的“技术考验”外衣，露出了赤裸裸的、残酷的职场本质——位置是虚的，责任是实的；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一切；没有成绩，再多的理由也是苍白。这就是BD的规则，冰冷而直接。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越过宽大的办公桌，再次迎上陈国栋镜片后那双锐利而充满压迫感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被训斥后的委屈或惶恐。只有一种经过沉淀后的、近乎岩石般的平静。他没有去看旁边如同影子般存在的温雅柔，也没有去看窗外繁华的鹏城景色。他的全部心神，似乎都凝聚在膝盖上那个承载着失败、混乱和巨大压力的文件夹上。

几秒钟的沉默，在陈国栋咄咄逼人的气势下，却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肖静安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比刚才更低沉了一些，却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份量，清晰地穿透了办公室里凝固的空气：

“陈副总，我明白。”

“Deadline之前，我会俾到你想要嘅结果。”

没有慷慨激昂的保证，没有推诿责任的解释，只有一句最简单、最直接的陈述。他说完，没有等待陈国栋的回应，目光平静地垂落，重新聚焦在自己膝盖上那个深蓝色的文件夹上，仿佛那里面蕴藏着通往唯一答案的密钥。

陈国栋敲击桌面的手指，在他吐出最后那个字时，倏然停住。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审视和……玩味。他靠回椅背，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一种全新的、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个沉默得像块石头、却又敢在他面前做出如此承诺的年轻人。办公室里的空气，在极致的紧绷之后，陷入了一种更深的、充满未知张力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