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新芽破沙出，旧账随风清
陆峥盯着培育池里的蓝藻发呆时，清澜正用树枝在沙地上画小人。小姑娘的头发比上个月黑了点，是苏芮用蒸馏后的泉水给她洗的，泡沫虽然少得可怜，却让清澜高兴了整整一天，逢人就说自己身上有 “天空的味道”。
“爸，苏阿姨又在骂二柱子了。” 清澜丢下树枝，小手指着东边的蒸馏塔，那里传来苏芮拔高的嗓门，混着铁皮碰撞的哐当声。“她说二柱子把盐巴当成催化剂，倒了半袋进培育池。”
陆峥揉了揉眉心，后颈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上次跟赵坤拼命留下的伤，被苏芮用蓝藻提纯液敷了半个月，总算没烂成蜂窝，就是阴天会痒得钻心。“让她骂，二柱子那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上次还偷偷喝了提纯用的酒精，醉得抱着沙堆喊娘。”
他起身往蒸馏塔走，义手的关节处又卡壳了，是上次救苏芮时被掠沙者的砍刀劈的，现在每次转动都像有沙子在里面磨。这玩意儿还是苏芮帮他修的，用沙虫分泌的粘液当润滑剂，说是比机油管用，就是味儿有点冲，像烂掉的海带。
“你再对他瞪眼睛，他下次就敢往池子里撒尿！” 陆峥刚走到塔下，就看见苏芮正指着二柱子的鼻子骂，她的白大褂卷着袖子，露出小臂上还没褪的疤痕，是上次被沙虫咬的。“这蓝藻培育温度要精确到 0.5 度，他倒好，直接把温度计插进火堆里！”
二柱子缩着脖子，活像只挨训的鹌鹑，手里还攥着个破烧杯，里面的液体绿得像鼻涕。“芮姐，我这不也是想快点出成果嘛。” 他挠了挠头，头皮屑掉得跟下雪似的，“你看营地里的人，个个眼睛都快绿了，昨天李大爷偷偷喝了口沙虫池的水，现在正拉得站不起来。”
“那是他活该！” 苏芮气得把手里的记录本摔在地上，纸页被风吹得哗哗响，“我早就说了那水有轻微毒性，非要当宝！下次再有人敢乱喝，就让他自己去跟沙虫作伴！”
陆峥捡起记录本，上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曲线，像一群扭来扭去的小蛇。“行了，先处理李大爷的事。” 他拍了拍苏芮的肩膀，感觉她的肌肉都是紧绷的，“让老周把备用的抗生素送过去，再派两个人盯着，别让他再乱吃东西。”
苏芮深吸一口气，没再说话，蹲下去收拾散落的试管。有支试管滚到陆峥脚边，他弯腰去捡，正好看见她后颈露出的皮肤，有块淡青色的印记，是上次被掠沙者按在地上擦的。
“这培育池的温度，能用沙虫粪调节不？” 陆峥转移话题，踢了踢旁边堆积的粪饼，这玩意儿现在成了宝贝，既能当燃料，还能发酵产热，是苏芮研究出来的 “生物温控法”。
“理论上可行，但需要精确计算配比。” 苏芮的语气缓和了点，指着池边的温度计，“现在水温 23 度，蓝藻活性最高，要是降两度，繁殖速度就得减半。” 她忽然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像水波，“说起来还得谢你，上次你那义手磨下来的金属屑，混在粪饼里居然能杀菌。”
陆峥瞅了眼自己的义手，合金表面被磨得锃亮，能映出模糊的人影。“这叫废物利用，以前在水利站，我们连修闸门剩下的水泥渣都能当滤料用。”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清澜给你的，说这玩意儿能让蓝藻长得快点。”
布包里是几片干枯的蓝藻，被压得平平整整，还系着根红绳，是清澜学着编的，歪歪扭扭像条毛毛虫。“她昨天蹲在池边看了一下午，说蓝藻长得太慢，要给它们‘加油’。” 陆峥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还说等蓝藻长满池子，就给你编个花环戴。”
苏芮捏着干蓝藻的手顿了顿，眼眶有点发红。她把布包小心翼翼地放进白大褂口袋，动作轻得像在呵护什么稀世珍宝。“这丫头，比某些硬邦邦的铁块会疼人。” 她斜睨了陆峥一眼，嘴角却扬着笑意。
正说着，瘦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的裤腿破了个大洞，露出膝盖上的新伤，沾着泥沙看着有点狰狞。“峥哥！芮姐！西边来了伙人，说是…… 说是以前赵坤的手下，想投靠咱们！”
陆峥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砍刀，那里现在别着把新刀，是从赵坤尸体上搜的，刀鞘上还刻着个歪歪扭扭的 “杀” 字。“他们带了多少人？有武器没？”
“大概十几个，看着都饿疯了，手里就两根木棍。” 瘦猴咽了口唾沫，喉结动得像吞了个鸡蛋，“为首的叫疤脸，说…… 说愿意交出所有物资，只求给口干净水喝。”
苏芮皱起眉：“物资里有没有毒液样本？赵坤以前让他们培育过变种硅基生物。”
“我瞅了眼，就几袋发霉的饼干，还有个破水壶。” 瘦猴挠了挠耳朵，“疤脸说他们早就不想跟着赵坤干了，上次赵坤让他们喝稀释毒液，好多人都闹肚子，死了三个。”
陆峥和苏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犹豫。收编掠沙者风险太大，这些人手上都沾着血，保不齐哪天就反水；可要是不收，把他们逼急了，说不定会铤而走险，营地现在还没完全站稳脚跟。
“让他们把武器扔了，脱光衣服接受检查。” 陆峥咬了咬牙，做出决定，“老周带五个奴隶看着，要是有异动，直接按在沙地里喂虫。”
“我跟你一起去。” 苏芮抓起放在旁边的玻璃管，里面的中和剂晃出细碎的光，“我得看看他们有没有携带硅基生物，那玩意儿要是混进培育池，咱们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两人往西门走，路过营地中央的空场时，看见几个孩子正围着沙堆玩耍，他们用树枝在沙上画泉水，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有个小男孩举着块蓝藻干，说那是大海的碎片，惹得一群孩子争抢不休。
“等培育池的水满了，就给他们建个真正的水池。” 苏芮看着孩子们的背影，声音很轻，“不用太大，能没过脚踝就行，让他们也知道玩水是什么滋味。”
陆峥想起清澜上次在梦里喊 “我要踩水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攥了攥拳头，义手的合金指节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等咱们把水源彻底净化了，就修条引水渠，从泉眼一直通到营地，让这里变成绿洲。”
西门外，十几个男人蹲在沙地上，个个面黄肌瘦，跟刚从沙漠里刨出来的木乃伊似的。为首的疤脸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看着有点吓人，可他的眼神却透着怯懦，像只被打怕了的狗。
“陆哥，芮姐。” 疤脸看见他们，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动作太急差点摔倒，“我们是真心投靠，以后您指哪我们打哪，就算是让我们去喂沙虫，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陆峥没说话，绕着他们走了一圈，鼻子里全是汗臭味和馊味，比沙虫粪还难闻。他注意到有个年轻人的胳膊上有皮疹，跟上次李大爷喝了污染水后的症状一模一样。
“你那胳膊怎么回事？” 陆峥指着那年轻人，声音冷得像冰。
年轻人吓得一哆嗦，赶紧把胳膊往身后藏：“是…… 是蚊子咬的，真不是喝了脏水……”
“是不是蚊子咬的，我一查就知道。” 苏芮走过去，掏出个小巧的检测仪，这是她从监测中心带出来的宝贝，能检测出万分之一的毒素含量。“把手伸出来，不然现在就送你们去见赵坤。”
年轻人还在犹豫，疤脸突然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打得他嘴角都流血了。“让你伸就伸！哪来那么多废话！” 疤脸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陆哥芮姐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你还敢藏着掖着！”
年轻人被打懵了，哆哆嗦嗦地伸出胳膊。苏芮把检测仪的探头贴在他的皮疹上，屏幕上立刻跳出一串数字，红色的警告灯闪得刺眼。
“果然是硅基生物感染。” 苏芮收起检测仪，脸色冷得像霜，“你们带了污染水进来，还敢说真心投靠？”
疤脸 “噗通” 一声跪在地上，使劲往自己脸上扇巴掌，打得噼啪响。“陆哥饶命！我们真不知道啊！” 他的声音都变调了，“这小子昨天偷偷喝了口从赵坤那儿带的水，我们以为没事…… 真不是故意的！”
陆峥盯着疤脸，看了足足半分钟，才缓缓开口：“把那水交出来，再说出赵坤藏毒液的地方，我可以饶你们一次。”
疤脸眼睛一亮，赶紧从怀里掏出个破水壶，塞给陆峥。“水在这儿！赵坤的毒液仓库在北边的废弃矿洞，里面还有好多罐子，我们上次偷偷看见的，据说能毒死整个沙漠的人！”
陆峥打开水壶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杏仁味，跟苏芮说的变种毒液特征完全吻合。他把水壶扔给苏芮，她接过去，小心翼翼地盖紧盖子，放进特制的密封袋里。
“老周，把他们带去隔离区，没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陆峥对赶过来的老周说，“每天给半杯水，让他们清理沙虫粪，表现好再考虑给正常配额。”
疤脸千恩万谢地带着人跟着老周走了，那个胳膊上有皮疹的年轻人，还回头看了眼培育池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渴望。
“这矿洞的事，得去看看。” 苏芮把密封袋放进箱子，“要是真有大量毒液，不处理掉迟早是祸害，万一泄漏了，咱们的培育池就全完了。”
陆峥点头，心里却有点犯愁。营地里能战斗的就十几个人，上次跟赵坤打了一架还折损了三个，现在去矿洞太冒险，万一有埋伏，怕是有去无回。
“等蓝藻再稳定些。” 陆峥望着培育池里泛着的蓝光，那里的蓝藻已经覆盖了半个池子，像块巨大的蓝宝石，“最多半个月，就能产出足够的中和剂，到时候带足装备再去。”
苏芮没反对，她知道陆峥说得对，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营地里的人心。这些天陆续有其他地方的幸存者闻讯而来，昨天就来了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说她的丈夫为了半壶水，被自己的亲兄弟打死了，说着说着就哭得晕了过去。
“对了，清澜给你的护身符，怎么没戴着？” 陆峥突然想起那串红绳，上次决战前苏芮还戴在脖子上。
苏芮摸了摸胸口，那里的衣服有点鼓。“我把它缝在衣服里了。” 她的嘴角弯起个好看的弧度，“清澜说这玩意儿能保水，我得贴身戴着，万一哪天培育池突然干涸了呢。”
陆峥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觉得这沙漠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远处的沙丘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培育池的蓝藻映着晚霞，红的、蓝的、金的，像一幅被打翻的调色盘。
“明天让二柱子跟你学测温。” 陆峥突然说，往营地走去，“那小子虽然笨了点，但力气大，能帮你搬设备。”
“他要是再敢把温度计插进火堆，我就把他的手绑在沙虫池边。” 苏芮跟在他身后，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对了，老周说他找到个废弃的油罐，能改造成蒸馏器，比现在这个效率高两倍。”
“让二柱子和疤脸他们去抬，正好让他们活动活动筋骨。” 陆峥的义手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晚上加个菜，把上次缴获的压缩饼干分了，让孩子们也尝尝甜头。”
晚风带着沙粒吹过，卷起几片干枯的蓝藻，像几只蓝色的蝴蝶在飞舞。培育池里的蓝藻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在唱歌。陆峥回头看了眼苏芮，她正低头看着手里的记录本，侧脸的轮廓在晚霞中柔和得像块玉。
他突然想起清澜说的话，等蓝藻长满池子，就给苏芮编个花环。那场景应该会很美吧，白大褂上戴着蓝色的花环，站在波光粼粼的池边，像从水里走出来的仙女。
陆峥忍不住笑了笑，义手的关节咔嗒响了一声，像是在附和他的心情。也许用不了多久，这沙漠真的会变成绿洲，到时候孩子们可以在水里嬉戏，大人们可以在树荫下聊天，再也不用为了半勺水争得头破血流。
至于那些深埋在沙子里的仇恨和伤痛，就让它们随着蓝藻的生长，慢慢被净化吧。毕竟活着的人，总要往前看，就像这沙漠里的新芽，不管埋得多深，总会朝着阳光的方向，奋力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