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正殿
德妃依旧端坐在大殿的紫檀木椅上,不紧不慢地品着茶。
此时的宜修乖觉地跪在德妃近旁,低头请罪:
“姑母恕罪,侄女刚刚犯了糊涂,言语有失,冲撞了贝勒爷,还冒犯了姑母和母亲,有失乌拉那拉氏的教导,侄女在此向您赔罪。”
言罢,宜修的头都重重磕在地上,却没抬起来,只等着上头的德妃发话。
德妃轻嗤一声,并没有理会宜修的这些小手段。
太稚嫩了,
对于长久浸淫在后宫争斗的德妃来说,宜修的小心思在她面前简直就像看惠妃养得金鱼池一样,
清澈得一览无余。
用乌拉那拉氏和老四来点她,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分量,和老四成婚这么久了,连个孩子都没有,还争什么?
德妃慢悠悠地整理着袖口,看起来并没有生气,却也没有开口让宜修起来。
只是漫不经心地将自己今天穿的这套翠色满绣大朵芍药的旗装细细欣赏了一遍,
她很少穿这样浓重的颜色,怕显得自己不庄重,但其实德妃很喜欢这种鲜艳的料子,年少的时候穿不上,现在可以穿的时候,年龄却不合适了。
欣赏够了这套一次性的衣服,德妃才看向还跪在脚边的宜修,侧撑着头,语气淡淡道:
“你不想让柔则做老四的福晋,那想让谁做?”
“京城数得上的满洲贵女也就那么几家,瓜尔佳氏?还是钮祜禄氏?”
宜修猛得抬起了头,德妃却当作没看到似的继续说道:
“听闻董鄂氏也有几位格格生得貌美,年龄和老四也相配,虽说因为前朝的端敬皇后(董鄂妃),董鄂氏近来有些落寞了,可还有何和礼那一支在朝上撑着呢”
“不过老四最近办差得力,说不定万岁爷一高兴,能让老四和佟佳氏那一家,亲上加亲呢。”
最后几个字,是德妃呢喃出来的,语气温和,眼神却生冷。
少顷,她看向宜修,平静的询问:
“她们可都是正经的满洲姑奶奶,和你,和柔则是一样的。甚至,这些满洲格格比你和柔则家世更好,族中更得力,能带给老四的助力也更多。”
德妃慢慢靠近宜修,语气亲昵
“你说,你想让她们中的谁做老四的福晋,做你的女主子? 嗯?”
看着宜修猛然苍白的脸色,德妃轻柔地笑了,她笑起来是很美的,眉眼含蓄生情,嘴边小小的酒窝儿若隐若现,整个人如春日池水般温暖和煦,让人观之可亲。
可惜,现在的宜修并不能欣赏到德妃的这份风情,
她觉得德妃像恶鬼。
“不…”
宜修哽咽着吐出几个气音,她想说话,可是嘴唇颤抖,牙齿发软,舌头堵在喉咙口,让她发不出声音。
她像是误飞到蜘蛛网上的小小飞虫,惊慌,害怕,绝望,却又无能为力。
“不?”
德妃眉头一皱,脸上的笑骤然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宜修更害怕了。
“你凭什么说不?你有什么资格说不?”
德妃面无表情,声音冷淡地诘问:
“你只是一个侧福晋,说破天,也就是个妾,怎么还做起主子的主来了?”
“你嫁给老四也有两年了吧,至今未开怀,老四府里的侍妾格格也没一个有消息的”
“年初倒是有个宋氏生了个小格格,可惜母女俩都是没福气的,先后出事,还害得老四被万岁爷训斥,闭府思过了两个月”
德妃轻轻叹气,闲聊似得埋怨,:
“中秋宴会之后,万岁爷还跟我说呢,这老四府上没个女主子,终究是不像样。”
“宜修啊,你说说,要选谁做你们爷的福晋啊?”
宜修漠然想:
是啊,该选谁做贝勒爷的嫡福晋呢?是对庶物一知半解且性格柔弱善良的嫡姐还是家世高贵,性格处事未知的满洲贵女呢?
她的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跪立已经痛到麻木,阵阵寒气从腿上弥漫到她的身体,穿过她的心脏。
宜修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阴冷,密不透风的裹挟着她。
她突然好想回到自己的宓秀院,
回到自己温暖的小塌,贝勒爷送给她的墨狐皮还在那里,
盖着它,自己应该就不会这么冷了吧?
几息之后,宜修再次向德妃叩首,她的声音变得恭敬又谦卑:
“贝勒府,恭迎乌拉那拉福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