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见面的地点，约在一家安静的书店咖啡馆。
苏念提前到了，找了个最偏僻的角落。
林薇的电话掐着点打进来，语气里是压不住的兴奋和担忧。
“怎么样怎么样？见到人了吗？对方没放你鸽子吧？是不是骗子啊？”
“你现在可是身价暴涨的钮祜禄·念，别傻乎乎地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苏念被她一连串的炮轰逗笑了，心里的紧张也散去不少。
“还没来，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个屁！”
林薇在那头仿佛翻了个白眼。
“你就是个铁憨憨，除了化妆什么都不懂。记住，谈钱！必须先谈钱！亲兄弟明算账，别又圣母心泛滥免费打工！”
“知道了，林大律师。”苏念无奈地应着。
“知道就好。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老娘的律师函二十四小时待命，随时教他们怎么做人！”
挂了电话，苏念刚端起水杯，一个身影就悄无声息地在她对面坐下了。
来人戴着一顶宽大的渔夫帽，帽檐压得极低。
一张医用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布满惊惶和不安的眼睛。
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宽大外套，整个人蜷缩着，仿佛想把自己藏进衣服的影子里。
是“默”。
“你好。”苏念主动开口，声音清淡。
对面的女孩身体一颤，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你，你好。”
她就是何颖。
苏念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着。
她知道，对于一个把自己彻底封闭起来的人，任何多余的言语，都是一种冒犯。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最终，还是何颖先动了。
她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
在做了无数次深呼吸后，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颤抖着，摘下了脸上的口罩。
苏念的呼吸，没有一丝紊乱。
那是一道从女孩左边眉骨，野蛮地撕裂到颧骨的疤痕。
狰狞，深刻。
像一条紫红色的蜈蚣，盘踞在雪白细腻的画布上，彻底摧毁了这张脸原本的清秀。
伤口愈合得极差，增生的皮肤组织高高凸起，颜色暗沉，与周围的肤色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这已经不是化妆技术能轻易“遮盖”的范畴了。
这是战争留下的痕迹。
何颖死死地低着头，长长的刘海垂下来，挡住了她的眼睛，也徒劳地想遮住那道疤。
她不敢看苏念的反应。
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惊愕，或是一丁点的同情，都会让她当场崩溃。【这里不对，主角还没问，他就说硫酸了。加点铺垫】
“硫酸。”
她终于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前男友泼的，因为我提了分手。”
寥寥数语，却是一个女孩被拖入地狱的全部过程。
“下周二开庭，他请了最好的律师，想用‘过失伤人’脱罪。”
何颖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我的律师说，我必须出庭，作为受害人，亲自指证他。”
她的声音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哭腔。
“可是我……我不敢。”
“我不敢用这张脸去面对法官，面对所有人。他们会觉得我是个怪物……他们会觉得我……恶心。”
苏念静静地听着，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她太懂了。
那种被无数目光审视、剥开、钉在耻辱柱上的感觉。
“所以，你看到了我的视频。”
苏念轻声陈述，而非疑问。
“嗯。”
何颖点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看到你给自己化的那个妆。你明明在哭，可你的眼神，却像刀子一样。”
“我……我也想要那样的眼神。”
“我能帮你。”
苏念看着她，无比认真地说道。
何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终于亮起了一点微光。
“真的吗？”
“真的。”
苏念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个让何颖意想不到的条件。
“但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多少钱都可以！”
何颖急切道。
“我不要钱。”
苏念摇了摇头。
“我为你化妆的全过程，需要进行直播。”
“直……播？”
这两个字仿佛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不行！”
她几乎是尖叫出声，又在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压低声音，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我不要！我不要被那么多人看到！我不是供人观赏的猴子！”
“你当然不是猴子。”
她没有急着解释，而是直视着女孩惊恐的眼睛，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伤害你的人，现在在做什么？”
何颖一愣，下意识地回答。
“他……他在看守所……”
“不。”
苏念打断了她。
“他在等。”
“等他的律师把他捞出去，等法官轻判，等舆论忘记你。”
“他最希望看到你变成什么样子？”
苏念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何颖混乱的心湖。
“他希望你躲起来，希望你一辈子活在阴影里，希望你因为这张脸而自卑、痛苦、永不见天日。”
“他希望你变成一只人人喊打、人人避之不及的‘怪物’。”
“你现在把自己藏起来，是不是正中他的下怀？”
何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苏念继续逼近，不给对方任何喘息和逃避的机会。
“你以为你不出去，他们就不会议论你吗？”
“他们只会用最恶毒的想法去揣测你，去编造你的故事。”
“他们会说，‘那个女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怎么会被泼硫酸？’”
“他们会说，‘活该，长成那样，出来不是吓人吗？’”
“把话语权交到这群人手里，你甘心吗？”
”何颖。“
苏念清晰地喊出她的名字，那声音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我们为什么要直播？”
“因为在法庭开庭之前，我们要先为他，也为你，开一场全民的‘审判’。”
“我们要抢在所有人给你贴上‘怪物’的标签之前，先告诉他们，你是一个‘战士’！”
“我们不是要遮住伤疤，假装它不存在。”
苏念的声音充满了震撼人心的力量。
“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它！”
“让他们看看，这道伤疤，没能打垮你！”
“它将成为你的勋章，是你从地狱归来的证明！”
“他们想看你的笑话，我们就偏要让他们看到你的强大！”
“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为你画上最坚硬的铠甲。”
“然后，由你亲自，踏上属于你的战场！”
苏念的话，不再是劝慰。
她想起了前男友被捕时那轻蔑的眼神。
想起了他家人在电话里恶毒的咒骂。
想起了那些“她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流言蜚语。
凭什么？
凭什么做错事的人等着被轻判，而她这个受害者，却要躲在黑暗里苟延残喘？！
漫长的死寂后。
她抬起手，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然后，对着苏念，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她的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
“我听你的。”
……
回到出租屋，苏念没有片刻停歇。
她无视了那个粉丝数已经突破百万的“念念”的账号，重新注册了一个全新的ID。
没有花里胡哨的前缀，就两个字——
念念不忘。
她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
视频里的她，还带着“告别妆”的底子，眼神清冷，神情肃穆。
她按下了录制键。
“大家好，我是苏念。”
“从今天起，念念这个账号，连同它所代表的一切，永久停用。”
“现在，作为独立美妆师苏念，我接到了我的第一份工作——为一位客人化妆。
“下周二上午九点，我会进行一场直播。”
“届时，欢迎各位，前来见证。”
视频录制完毕，她没有任何剪辑，直接点击了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