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止痛针的药效漫上来时，宋棾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变得绵长。观察室的窗帘没拉严，夕阳把徐珩的影子拓在墙面上，他正站在窗边打电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框的木纹。

她盯着那道影子看了很久。徐珩的肩线在暮色里显得格外清晰，连抬手拢手机的动作都带着沉稳的韵律。

“在想什么？” 徐珩挂了电话，拉了张椅子坐到她床前。他手长脚长的倒显得椅子小了。

宋棾慌忙收回视线，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没什么。” 她扯了扯毛毯，看到他拧开保温杯盖递给她“这是什么？”

“红糖姜茶，温的。”

她接过顺着杯口喝了一口，姜茶温度刚刚好，蔗糖的甜味滑进喉咙，暖意顺着食道往下走，在胃里散开成小小的漩涡，流淌到小腹“你不用在这陪我。” 她小声说，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汽。

“刚好下午没事。” 徐珩怕她不自在便走到对面沙发坐下，手里翻着本旧杂志，目光却没落在书页上。他能看见宋棾握着杯体的手指还在发颤，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 她总是这样，疼成这样还想着强撑。

在观察室待了10分钟，护士来拉她去做检查，检查后再继续回观察室留观。

徐珩没跟着回观察室，而是去找医生了解到她情况：“囊肿已经长到3公分了，疼痛会伴随月经一起，囊肿也是会伴随经血长大。没有生育意愿可以试试中药调理，如果有生育意愿建议做手术切除，用药物控制囊肿长回来，尽快怀孕，怀孕停月经就不会再长了。” 徐珩想起她讲课时眼里的光，想起她瘫在地上强忍疼痛蜷缩的样子，忽然觉得那道光芒背后，藏着多少他没看见的疲惫。

打了止痛针缓解了疼痛，宋棾感觉力气回笼了些。她看着床头柜上的保温杯，忽然想问他为什么要管自己。他们最多是临时工作交集的关系，他是镇上的领导，她是临时去给孩子们科普知识的“老师”，犯不着这样费心。

宋棾望着头顶药水瓶里往上涌动的泡泡，徐珩回到观察室看到她蹙着的眉头问：“还很痛吗？”

“徐镇长，” 她攥紧了毛毯一角，没有直面回答他的关怀“其实你不用……”

“宋棾。” 徐珩放下手里的食盒，目光坚定落在她脸上，“你是不是觉得，喊痛是件矫情的事？”

她愣住了。这个问题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破了她强撑的体面。这些年她习惯了把脆弱藏起来，在云城时发烧到 39 度还硬撑着上班，搬家时腰扭了也没跟人说，好像只要不喊疼，就不会被人看作麻烦。

“不矫情，就是不想麻烦你” 她回想起在前夫老家，疼痛让她蹲在巷口，前夫来句：“有那么痛？你会不会太矫情了，快起来，蹲在这里不好看，别让人看到了。”她当时的样子让前夫觉得丢人，怕邻居认为他娶了个病秧子。

“互相麻烦，才是人与人之间该有的样子。” 徐珩打开食盒，再给她倒了杯温水，“上次你帮我处理林勇的事，还有今天给孩子们科普的知识，算不算麻烦你？”

他知她心中的敏感，倔强，有些事一定要说到本质上，那就是他今天的举动藏着对她的怜惜。

夕阳从窗帘缝里溜走，观察室渐渐暗下来。宋棾看着徐珩的轮廓在暮色里变得柔和，忽然有了倾诉的冲动。“囊肿会跟着月经长大。” 她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要等绝经才能控制住。”

徐珩没说话，只是递给她一张纸巾。

“有时候会想，要是能跳过这几十年就好了。” 宋棾笑了笑，眼角却有点发湿，“可又觉得这样想太傻。”

“不傻。” 徐珩的声音在昏暗里格外清晰，“谁遇到这种事都会难过。” 他顿了顿，又说，“但也不用太担心，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总会有办法控制的。”

宋棾抬头时，正好对上他的目光。那双总是显得冷静的眼睛里，此刻盛着她看不懂的温柔，像秋夜的湖水，把她所有的不安都轻轻托住。她忽然想起刚才迷迷糊糊中，他抱起自己时的样子，他的手臂很稳，胸膛很暖，让她想起小时候发烧，爷爷也这样抱过她。

“谢谢你。” 她捧着他递来的瘦肉粥，轻声说。

徐珩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喉结动了动。他想说 “不用谢”，却又觉得这三个字太轻，承载不了此刻翻涌的情绪。他起身拉开窗帘，晚霞正铺满西边的天空，把青禾镇的屋顶染成温暖的橘色。

“等你好点，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忽然说。

宋棾愣住了。“去哪？”

“我认识一位老中医，是治疗这方面的专家。” 徐珩看着窗外的晚霞，“我已经跟他约好了，等过段时间带你去看看。”

她看着他的侧脸，晚霞的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心里某个紧绷的地方忽然松了，像被温水泡软的海绵。这些年她习惯了自己扛着所有事，从没想过会有人这样自然地把她的事放在心上。

“会不会太麻烦你？”

“就当是…… 感谢你今天的课。” 徐珩转过头，眼里带着笑意，“初中部的孩子们说，从没听过这么有意思的课，有关这方面的知识，生物老师都是在课堂上简单带过”

宋棾低下头，嘴角忍不住上扬。小腹的疼痛还在隐隐作祟，但心里却像被晚霞照亮了，暖融融的。她知道，从徐珩抱着她走出礼堂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也许，在这个陌生的小镇，她不用再像以前那样硬撑着。也许，她可以偶尔停下来，接受别人的关心。也许，她和徐珩之间，会有比工作更多的交集。

夜色渐浓，徐珩起身要走时，宋棾忽然叫住他。“徐镇长，” 她攥着毛毯的边角，“能否麻烦你送我回去。”

检查结果她不去看，也知道单子上的描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