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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林勇从派出所关押室移交到市里那天,青禾镇下了一场暴雨。徐珩把那支电击棒还给派出所时,指腹还残留着塑料外壳的湿意 —— 宋棾交给他时,握柄上沾着她手心的汗,现在想来,那点湿意或许不全是天气热的缘故。

宋棾在青禾镇住满两个月那天,绣球花刚抽出新枝桠。她把花苗栽在前院时,指尖蹭到湿润的泥土,忽然想起搬家那天,妈妈在电话里反复问 “要不要我和你爸过去帮忙”。那时行李箱还没扣拢,她蹲在云城旧居的地板上,看着散落一地的旧物,轻声说 “这边有同事帮忙”,挂了电话才发现,所谓的 “同事”,不过是中介推荐的搬家师傅。

大暑一过,三伏天即将进入中伏。

烈日把青石板晒的滚烫,地底的热气一直往上冒,宋棾除了早晨出去跑跑步,便一直待在家,直到月亮出来,才把摇椅搬到前院。

此刻摇椅在月光里轻轻晃动,竹编缝隙漏下的光斑落在手背,像谁撒了把碎银。宋棾晃着蒲扇,听见手机在石桌上震动,屏幕亮起时,映出 “和和气气一家人” 的群名。

“在忙吗?” 妈妈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是家里的客厅,爸爸正举着遥控器换台,妹妹趴在沙发扶手上朝镜头摆手。

“刚浇完花。” 宋棾把手机架在绣球花盆上,镜头里能看见院门外的稻田,晚风卷着稻穗香漫进来,“你们看,这边晚上能看见星星。”

妹妹突然凑近屏幕:“姐,你皮肤好像变好了!比在云城时亮多了。”

爸爸在后面咳嗽一声:“别总盯着脸看,让你姐多注意身体。” 话虽这么说,他却把脸凑到妈妈身后,眼睛盯着屏幕里的稻田,“那边是不是比城里凉快?

宋棾笑着点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摇椅的竹节。离婚前一晚,也是这样的夏夜,她坐在老家的藤椅上,看着爸爸把凉席浸在井水里,妈妈在厨房煮绿豆汤。说出 “要离婚” 三个字时,绿豆汤的甜香突然变得刺鼻 —— 她本以为会被追问,没想到妈妈只是把冰镇的绿豆汤推过来:“离了也好,自从上次你妹妹带男朋友回家,咱们一家人去外面吃饭,我看你那次回来脸都瘦一圈,也不开心,嫁得好不好,那家人如何对你,从你脸色就能看出来了。”

爸爸没说话,却在第二天一早,把她留在云城的书全都打包寄了过来,连夹在字典里的旧书签都没落下。

“对了,” 妈妈突然把脸凑近屏幕,“你姨妈说……”

宋棾舀着绿豆汤的动作顿了顿。她看见妹妹在后面疯狂摆手,爸爸悄悄扯了扯妈妈的衣角,可妈妈已经开了口:“你前夫结婚了,听说对方是他高中同学,一个村的,表嫂在医院看见他们做产检了。”

姨妈是妈妈的姐姐,也是她和前夫相亲的牵线人。

手机屏幕突然变得刺眼。宋棾盯着镜头里妈妈担忧的脸,忽然想起某天翻到前姑子朋友圈,他们的合照—— 前夫站在她身边,笑得一脸温和。当时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他房间抽屉相框里的女生,和他姐姐朋友圈里那个女人,是同一人。

原来有些影子,早就藏在旧时光里。

他们办完手续到如今,不过两个月,他还真是无缝衔接。宋棾想到他每次休假回来总是半夜归家,现在回想种种迹象,尽是讽刺。

“妈。” 宋棾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以后别跟我说他家的事了。”

妈妈愣住了,手指在屏幕上悬了悬:“我就是怕你以后一个人,老了没人照应,你还那么年轻,人家都再找了,你也可以的,我们要把日子过好给他们看……”

“我现在很好。” 宋棾转了转手机,让镜头对准夜空,“你看,这里的星星比云城亮多了。”

妹妹突然抢过手机:“姐,在小镇上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呀”

宋棾的耳尖热起来:“我才刚来多久,再说我暂时不考虑儿女情长。”

爸爸在后面敲了敲妹妹的脑袋,镜头晃了晃,切回妈妈的脸:“你要是遇到喜欢的,就处一处了解下。要是觉得累,就回家,家里不差你这双筷子,新屋也会有你的房间。”

自小把她放在爷爷奶奶身边,父母自觉对她的关爱甚少,现在开始小心翼翼弥补不在身边陪伴儿时成长的缺憾。

挂了电话时,月亮已经升到头顶。宋棾把手机放进竹篮,看见绣球花的新叶在月光里泛着青。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她忽然想起昨天徐珩送她回来时,在车上说那番话时的情景。

“宋棾,接下来说的话,你不要震惊,也不要害怕。” 他的声音比平时沉些,像浸在溪水里的鹅卵石,带着温润的质感。宋棾转头时,正看见他抬手按下车窗旁的按键,“咔嗒” 轻响从后排两侧传来 —— 中控门锁落下的瞬间,前座的小秦仿佛被罩进了透明的玻璃罩,连哼着的调子都变得模糊。

车厢里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的微风声。徐珩坐在她斜对面,长腿屈起时膝盖几乎要碰到前排座椅,长手搭在膝头,指节随着呼吸轻轻动着。“从派出所听到你强忍着恐惧回忆林勇的事,” 他目光落在她攥着衣角的手上,“到你跟着救援队出现在洪水现场的身影,再到今天下午礼堂讲台,你向学生讲解的样子。”

宋棾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从没想过,自己在派出所红着眼眶做笔录的模样,会被他记在心里。

“是你眼里的倔强和善良。” 他停顿了半秒,喉结轻轻滚动,“吸引了我。”

最后四个字像投入静水的石子,在宋棾心里漾开层层涟漪。她猛地别开脸,望着窗外飞逝的树影,耳尖却烧得厉害。“徐镇长,” 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指尖却把衬衫下摆攥出了褶皱,“我不是18岁的小女孩,今年28岁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想起林勇的惦记,还有前一刻他说的“吸引”,一股莫名的火气涌上来:“刚刚结束一段糟糕的婚姻,我现在只想把日子过好。更何况 ——” 她转头看他,目光里带着点刺,“你这个年纪,又是从京城来的,怎么可能还没成家?我不想做介入别人感情的人。”

徐珩看着她眼里的防备,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很轻,像风吹过竹林,却让车厢里紧绷的空气松动了些。“抱歉,是我没说清楚。” 他身体微微前倾,距离拉近的瞬间,宋棾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我今年 33 岁,未婚。京城人,家里有个妹妹,父母和祖辈都健在。”

他说着,从衬衫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相册递过来 —— 屏幕上是张全家福,他站在后排,左边是笑眼弯弯的老太太,右边是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前排蹲着个扎马尾的姑娘,正歪头往他身上靠。“我以党员的名义向你保证,” 他指尖点了点屏幕上的合影,眼底的坚定像浸在晨露里的星辰,“绝无半句虚言。”

宋棾盯着他的眼睛,忽然想起上周看的《傲慢与偏见》。达西先生从晨曦里向伊丽莎白走来时,大概就是这样的眼神 —— 带着点被误解的无奈,却又藏着不肯退让的炙热。她看着他递来的手机,照片里的他穿着浅色毛衣,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和平时在镇上见到的严肃模样判若两人。

“我不是怀疑你的人品。” 她把手机还给他,声音软了些,“只是……” 只是被前段婚姻磨掉了勇气,连旁人递来的善意都要反复掂量。

徐珩没追问下去,只是把手机收起来,重新靠回座椅。“我知道你需要时间。” 他望着窗外掠过的稻田,语气又恢复了平时的温和,“我只是不想再藏着掖着。”

中控锁 “咔嗒” 弹开时,宋棾才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小院门口。前座的小秦正假装看风景,耳朵却悄悄往后面竖。在她拉开车门之际,徐珩一把扣回车门,倾身抵着车门把她困住,俯身在她耳畔道:“下周三,我来接你。”

宋棾身子一震,推开他,拉开车门落荒而逃。

摇椅轻轻晃着,宋棾望着满天星子,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发紧的地方松开了。那些被夫家嫌弃的日子,那些深夜痛哭的时刻,好像都被青禾镇的风吹散了。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在婚姻里委曲求全的人了。她是宋棾,是能在讲台上发光的老师,是能在危险来临时自救的自己,是能在专业领域熠熠生辉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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