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片雪花调皮地钻进敞开的门缝,落在小寒衣长长的睫毛上,惹得她眨了眨大眼睛。
“舅舅?”
小小的李寒衣歪着头,重复着这个称呼,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纯然的好奇,像初春枝头试探着绽放的花苞。
她似乎觉得这个词很有趣,又脆生生地念了一遍:“舅舅?”
然后,那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亮晶晶地打量着苏逸仙。
仿佛在确认这个好看的哥哥和“舅舅”这个词之间是否匹配。
苏逸仙冰封般的心湖,因这声稚嫩的呼唤彻底融化开来。
他嘴角微扬,那常年冰雪覆盖的眉眼间,终于漾开一丝真实的笑意,如同寒潭映月,清冷却温柔。
“嗯,舅舅。”
他温声应道,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越,却又有着远超年龄的沉稳。
小寒衣像是确认了什么新奇又有趣的事物,忽然咯咯地笑起来,伸出小手,大胆地拉住了苏逸仙垂在身侧、微凉的手指。
“舅舅的手,好凉!”
她惊奇地叫了一声,却没有松开,反而用两只小手努力地包裹住苏逸仙的手。
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暖它,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情,仿佛在完成一件重要的大事。
那纯粹无瑕的暖意,顺着指尖,瞬间流遍了苏逸仙全身。
就在这时——
“寒衣!快进来,别冻着了!”
一个熟悉又带着几分急切与疲惫的女声从院内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逸仙的心,骤然提起。
门被彻底拉开。
李心月裹着一件棉袄,发髻简单地挽着,脸上带着操劳的痕迹,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剑心冢明珠的英气。
只是那锋芒已深深内敛,沉淀为一种温婉坚韧的母性光辉。
她先是习惯性地低头去寻女儿,目光掠过小寒衣。
然后抬眸,看向门外风雪中那个挺拔清瘦、牵着女儿手的陌生少年。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李心月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
她微微张着嘴,眼神从最初的茫然、疑惑,迅速转为难以置信的惊愕。
她死死地盯着苏逸仙的脸,试图从那张褪去了稚气、线条愈发清晰冷峻的少年面容上,找出记忆中那个五岁孩童的影子。
那双眼睛……
那清冷如寒潭,却又在看向寒衣时流淌着奇异暖意的眼睛……不会错!
“……逸……仙?”
李心月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剧烈的颤抖,轻得如同梦呓,仿佛怕声音稍大一点,就会惊散眼前的人影。
她甚至下意识地向前踉跄了一步,扶着门框才稳住身形,眼眶瞬间就红了。
“姐姐。”
苏逸仙清晰地开口,那一声呼唤,穿越了五年时光的风霜,清晰无比地落在李心月耳中。
“我来了!”
轰!
所有的疑虑、所有的虚幻感,被这一声“姐姐”彻底击碎。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海啸,瞬间淹没了李心月。
“逸仙!真的是你!”
她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决堤般涌出,几步冲上前,一把将苏逸仙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
仿佛要将这五年的思念、担忧、全部揉进骨血里。
“长高了……长大了……姐姐很想你……也很担心你……”
她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双臂用力得让苏逸仙都感到微微的窒息,那是一个姐姐最深沉的爱。
苏逸仙僵硬了一瞬,随即缓缓抬起手臂,有些笨拙地、却坚定地回抱住了姐姐颤抖的身体。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姐姐体内那股曾经锋芒毕露、锐利无比的剑心,如今变得温和平缓,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寂。
剑心冢引的心剑传人……为了这个家。
已亲手收敛了它所有的光芒,甘愿化作守护的柔水。
这份沉甸甸的付出与牺牲,让苏逸仙心头酸涩,环抱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姐,我很好。” 他低声说,试图安抚姐姐激动的情绪,“别哭了!”
小寒衣仰着小脑袋,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娘亲,又看了看被娘亲紧紧抱住的舅舅,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
她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份浓烈的情感,伸出小手,拉住自己母亲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说:“娘亲不哭,舅舅来了。”
这童言稚语让李心月破涕为笑,她稍稍松开苏逸仙,蹲下身,将女儿也揽入怀中。
左看看弟弟,右看看女儿,眼泪还在流,嘴角却已高高扬起,那是发自内心的巨大喜悦。
“对,对!舅舅来了!寒衣,这是娘亲的弟弟,是你的舅舅!”
李心月抹着眼泪,笑容灿烂得仿佛照亮了这风雪天。
“嗯!舅舅!”
小寒衣用力点头,似乎对这个称呼和这个新出现的亲人接受得无比自然。
甚至还伸出小手,也想去摸摸苏逸仙的脸。
苏逸仙顺势蹲下,任由小寒衣柔软的小手好奇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接触关键人物:李寒衣。】
【深度扫描启动……】
【体质分析:先天之体,百脉俱通,灵台澄澈无垢,对天地元气(尤其金、寒属性)亲和度:极优。】
【根骨评级:百年不遇·天生剑胚!】
【潜力评估:优等。】
【建议:倾力培养,可塑为绝世剑仙】
意识深处,宏大冰冷的意志声音精准地播报着扫描结果,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苏逸仙心头。
天生剑胚!百年不遇!
他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眼神纯净懵懂的小外甥女,巨大的惊喜与沉重的责任感瞬间交织。
剑心冢……姐姐……义父……
这份天赋,是上天给予这个未来命途坎坷家庭的馈赠,也是他苏逸仙必须守护并让其绽放光芒的珍宝!
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他苏逸仙,必将穷尽毕生所学,将这株幼苗培育成傲视九霄的绝世剑仙!
这不仅是为了小寒衣的未来,更是对义父李素王养育之恩、对姐姐李心月的一份回报与承诺!
“外面冷,快进屋!快进屋!”
李心月一手牵着女儿,一手拉着弟弟,迫不及待地将他们带进温暖的院落,反手关上院门,将风雪隔绝在外。
小小的院落干净整洁,屋檐下挂着几串风干的辣椒,角落堆着整齐的柴火,正屋窗户透出橘黄色的温暖灯光,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安宁。
一家人刚在温暖的正屋坐下,炉火烧得正旺。
李心月忙着给苏逸仙倒热茶,小寒衣则好奇地看着苏逸仙腰间的“观雪”剑。
院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裹挟着一身风尘与寒意走了进来。
他穿着皮甲,脸上带着疲惫,眉宇间有挥之不去的忧虑,正是从军营匆匆赶回的雷梦杀。
“心月,寒衣,我回来了!”
他习惯性地朗声招呼,声音里带着回家的喜悦。
但当他目光扫过屋内,看到那个坐在炉火旁、气质清冷出尘的白衣少年时,声音戛然而止。
雷梦杀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认出了苏逸仙。
五年不见,当初那个孩子已长成如此风姿卓绝的少年。
但那眉宇间的淡漠和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冰眸,却让他瞬间记起了当年剑心冢时对方那远超年龄的审视目光。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猛地压在雷梦杀心头。
他带走了人家的姐姐,让曾经的天之骄女收敛锋芒,困守这方寸之地。
他让心月担忧,他甚至……被自己的家族驱逐,连累女儿都不能姓雷………
所有的愧疚、自责、无力感,在这一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将他淹没。
雷梦杀高大的身躯在门口僵立着,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有喜悦,有疲惫,但更多的,是面对苏逸仙时,那浓得化不开的、几乎不敢与之对视的羞愧。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几下,终是吐出一句最简单的话,
“逸……逸仙……你来了。”
他迈步进屋,脚步显得有些滞涩,目光躲闪着,不敢与苏逸仙那双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蕴含千言万语的眸子对视。
脸上写满了“对不住”三个字。
苏逸仙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让姐姐甘愿付出一切的男人,看着他脸上那清晰可见的愧疚与风霜。
屋内的气氛,因为雷梦杀的归来和他那无法掩饰的愧疚,而变得有些凝滞。
炉火噼啪作响,温暖的光映照着这一家人。
苏逸仙的目光最终从雷梦杀写满愧疚的脸上移开,落在了依偎在自己腿边、仰着小脸好奇地看着父亲的小寒衣身上。
那纯净无邪的眼眸,仿佛蕴含着斩破一切阴霾的力量。
他端起姐姐倒的热茶,浅浅啜了一口,袅袅的热气氤氲了他清冷的面容。
“嗯,我来了。”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却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雷梦杀心中激起了更深的波澜。
风雪被隔绝在院墙之外,屋内的暖意融融。
命运的轨迹,在这一方小小的院落里,因苏逸仙的到来,悄然发生了偏转。
而一颗注定闪耀九霄的剑仙种子,也在此刻,被悄然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