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烧得正旺,橘黄色的光晕填满了小小的厅堂,驱散了窗外风雪的寒意,也烘托出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暖融。
一张不大的方桌,几样虽不奢华却热气腾腾的家常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李心月不停地给弟弟夹菜,目光几乎黏在苏逸仙身上。
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眼底是巨大欣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快吃,多吃点!这些年……在剑心冢,苦不苦?爹他还好吗?”
苏逸仙安静地吃着姐姐夹来的菜,动作优雅,那份远超年龄的沉静让一旁的雷梦杀越发显得坐立难安。
他闷头扒着饭,偶尔偷偷抬眼瞄一下苏逸仙,那欲言又止的愧疚几乎要从眉宇间溢出来。
小寒衣则坐在特制的高凳上,努力地用勺子对付着碗里的饭粒。
大眼睛骨碌碌地在新来的舅舅和有些奇怪的爹爹之间转来转去。
“义父很好,剑心冢一切如旧。”
苏逸仙放下碗筷,声音平稳,“姐姐也不用担心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三人,最终落在李心月关切的眼睛上。
“这些年,我一直在剑心冢练剑。”
李心月闻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你如今到了什么境界了?”
她问得很自然,带着姐姐对弟弟的关切和期许。
在她想来,弟弟天赋异禀,五年时间,或许已踏入金刚凡境。
甚至摸到自在地境的门槛?那已是惊才绝艳了。
雷梦杀也抬起头,暂时压下心绪,带着几分好奇看向苏逸仙。
他也想知道,这个当初就让他感觉不简单的孩子,如今走到了哪一步。
苏逸仙端起手边的清茶,浅浅啜了一口。
杯沿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清冷的眉眼一瞬,随即散去。
他放下茶杯,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我已至逍遥天境,半步大逍遥。”
“噗——!”
雷梦杀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汤猛地喷了出来,呛得他剧烈咳嗽,脸瞬间涨得通红,狼狈不堪。
他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苏逸仙,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咳…咳咳…什…什么?逍遥天境?!半…半步大逍遥?!”
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劈叉,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十岁的逍遥天境?还是半步大逍遥?!这简直颠覆了他对武道的所有认知!
他自己苦修多年,如今也不过在自在地境巅峰徘徊,距离逍遥天境还不知要耗费多少岁月!
李心月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她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空白的巨大震撼。
她呆呆地看着弟弟,嘴唇微张,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逍遥天境……半步大逍遥……
这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她是剑心冢的心剑传人,比雷梦杀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那是无数武者穷尽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是足以开宗立派、名震江湖的存在!
而她的弟弟……仅仅用了五年……如今才十岁……
厅堂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雷梦杀压抑的咳嗽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震惊感压得人喘不过气。
小寒衣被爹爹的动静吓了一跳,勺子掉进碗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茫然地看着爹爹,又看看娘亲呆住的样子,最后把目光投向依旧平静的舅舅。
小小的脑袋瓜无法理解大人们为何如此反应,只觉得舅舅说完那句话后,气氛变得好奇怪。
半晌,李心月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恍惚:
“逸仙,你……你……”
她“你”了半天,竟不知该说什么。
是问他是如何做到的?还是表达自己的震撼?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长长的、饱含着无尽复杂情绪的叹息。
其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骄傲、心疼,还有一丝对弟弟如此成就背后所付出的代价的忧虑。
雷梦杀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看向苏逸仙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愧疚,而是混合着敬畏、震撼,以及一种面对强者时的本能凛然。
他声音干涩,带着由衷的敬佩和一丝自惭形秽:“逸仙,你……你简直是前无古人!恐怕也后无来者了!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苏逸仙的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刚才丢下惊雷的不是他。
他拿起茶壶,给姐姐重新斟了一杯热茶,又给雷梦杀空了的杯子续上。
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淡然。
“这个境界只是我的起点。”
他淡淡开口,目光投向跳跃的炉火,深邃的眼底仿佛映照着更辽阔的天地。
毕竟他的目标远非一般人所能想象,他所追求的乃是超越这个世界的极限,登上那大神游之上的至高境界。
他对未知充满了好奇和渴望,想要一探此方世界的究竟,弄清楚是否真的存在飞升仙界的可能。
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而他则是那个决心解开谜团的探险家。
在他的心中,飞升仙界并非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总有一天能够揭开此方世界的神秘面纱,找到通往仙界的道路。
“神游玄境,也并非遥不可及。应该……要不了几年。”
轻飘飘的一句话,再次让刚刚缓过一口气的雷梦杀倒吸一口冷气,差点又呛住。
神游玄境?!要不了几年?!
那可是传说中的境界!是陆地神仙般的存在!
在他口中,竟仿佛只是下一段寻常旅途的终点?
雷梦杀感觉自己几十年形成的武道观在今天被彻底碾碎又重塑。
李心月端着弟弟倒的热茶,指尖感受到暖意,才从持续的震撼中找回一丝真实感。
她看着弟弟清冷俊逸的侧脸,那份超然物外的气度让她明白,弟弟的未来,早已不是她所能想象。
她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为一句带着哽咽的叮嘱:“逸仙……姐姐不求你登顶武道,只求你……平安顺遂。”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观察的小寒衣,似乎终于捕捉到了某个她能理解的词语,眼睛一亮,脆生生地插话:
“舅舅!寒衣也要练剑!”
她挥舞着小手,模仿着挥剑的动作,小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仿佛刚才凝重的气氛与她毫无关系。
这充满童真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方才的震惊与凝重。
苏逸仙的目光从炉火移开,第一次真正地、专注地落在了小寒衣身上。
他冰封般的眼神,如同初春融雪,瞬间化为能包容一切的温柔暖流。
他嘴角勾起一个清晰而温暖的弧度,对着小寒衣伸出手。
“好。”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
“等寒衣再长大一点,舅舅就教你练剑。教你练这天下间,最厉害、最漂亮的剑法。”
他的目光深邃,仿佛已经穿透时光,看到了未来那个手持“铁马冰河”、风华绝代的雪月剑仙。
“舅舅保证,让你成为最厉害的剑仙。”
“哇!剑仙!”
小寒衣的眼睛瞬间亮如星辰,开心地在凳子上扭动起来。
他伸出小手紧紧抓住苏逸仙的手,仿佛抓住了最珍贵的宝贝。
“寒衣要当剑仙!舅舅最好了!”
看着女儿纯真无邪的笑脸和眼中对舅舅全然的信赖与亲近。
雷梦杀心中那沉甸甸的愧疚和压力,竟奇异地被冲淡了许多。
一股巨大的暖流和感激涌上心头。
他看向苏逸仙,这个十岁便已站在武道绝巅的少年,此刻正用最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女儿,许下最郑重的承诺。
“逸仙……”
雷梦杀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发自肺腑的感激,
“谢谢你……寒衣她……有你这样的舅舅,是她最大的福气!”
他端起茶杯,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姐夫……敬你一杯!以后……寒衣就拜托你了!”
苏逸仙一手仍被小寒衣紧紧抓着,另一只手从容地端起自己的茶杯。
他目光依旧温柔地落在小寒衣身上,仿佛在欣赏这世间最珍贵的瑰宝。
只是口中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我们,都是一家人。”
不是承诺,不是客套,而是最朴素的陈述。
是亲情相连的认定,是风雨同舟的宣言。
李心月的眼泪无声地滑落,但这一次,是滚烫的、饱含着幸福与安心的泪水。
她看着弟弟,看着丈夫,看着女儿,看着这围坐在温暖炉火旁的一家人。
所有的担忧、漂泊、委屈,在这一句“一家人”面前,似乎都找到了坚实的依靠。
雷梦杀浑身一震,手中的茶杯几乎拿捏不稳。
那句“我们都是一家人”,像一道暖流,又像一道赦令,瞬间冲垮了他心中最后一道名为“愧疚”的堤坝。
他猛地仰头,将杯中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如同饮下最烈的酒,灼烧着喉咙,也滚烫了心口。
“对!一家人!”
他重重放下杯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眶通红,脸上却绽开了一个释然而又无比畅快的笑容,“一家人!”
小寒衣虽然不完全懂,但能感受到大人们突然高涨的开心情绪。
也跟着咯咯地笑起来,小手摇晃着舅舅的手:“一家人!舅舅!娘亲!爹爹!寒衣!一家人!”
温暖的烛光将一家四口的身影投映在窗纸上,窗外风雪呼号,屋内暖意融融,笑语晏晏。
那柄名为“观雪”的剑,静静倚在墙角,剑鞘上流转着幽微的光泽,仿佛也在无声地守护着这一室温馨。
苏逸仙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小寒衣柔软而充满生命力的温度。
那柄名为“天渊”的仙剑虚影,在识海深处,发出了柔和而坚定的嗡鸣。
守护的剑意,在这一刻,真正有了锚定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