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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贺枭离开后,公寓里残留着他带来的食物香气,以及一种更沉重的、无声的压迫感。时晚吟坐在餐桌前,指尖冰凉。明日的“自由”,像一颗包裹着糖衣的毒药,诱人却致命。

她几乎可以肯定,贺枭是故意的。他用一个无法拒绝的会议作为背景,慷慨地给予她外出的许可,实则张开了更大的网,等待着她自投罗网。那家汽车电影院,或许早已在他的监控名单上。

去,风险巨大。林序的“小心尾巴”绝非空穴来风,阿成的监视,加上贺枭可能布下的暗桩,她与林序的会面极有可能暴露。一旦被贺枭抓住她私下接触“同伙”,并获取了母亲留下的敏感信息,之前所有的伪装和妥协都将付诸东流,等待她的将是更严酷的禁锢,甚至可能牵连林序和母亲。

不去,她将错过了解母亲留下秘密的唯一机会。那“内容惊人”的U盘,像一把钥匙,可能打开一扇通往真相、甚至可能是自由的门。母亲在那样艰难的情况下留下的东西,必定关乎重大。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深渊。

时晚吟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夜色中的城市依旧喧嚣,但她的内心却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暗流汹涌,压抑着巨大的能量。她不能慌,不能乱。越是危险的局面,越需要极致的冷静和精准的算计。

她开始重新审视所有的变量。

贺枭的意图:试探,引蛇出洞。他想看她如何利用这份“自由”,想揪出她背后的林序,想彻底掌握她所有的底牌。

林序的处境:他拿到了U盘,并判断需要当面沟通,说明内容不仅重要,而且可能复杂到无法通过加密信息传递,或者,存在着必须当面确认的细节。他也意识到了风险,所以选择了汽车电影院这个相对隐蔽但并非绝对安全的地点。

她自身的筹码:贺枭目前对她的“顺从”半信半疑,他既用软肋威胁她,又似乎对她有着某种超出掌控欲之外的、难以言明的复杂情感(比如那本诗集,比如记得她爱吃的菜)。这微妙的情感,或许是她可以利用的缝隙。

阿成的监视:他是明面上的尾巴,专业且忠诚于贺枭。甩掉他几乎不可能,但或许……可以利用他?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计划,在时晚吟脑中逐渐成型。风险极高,但若是成功,或许能一举多得。

她拿起那个理论上被监控着的公寓座机,拨通了贺枭留给她的、可以直接联系到他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背景音很安静。

“是我,时晚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不易察觉的犹豫和依赖,“我……明天想去城西的墓园,看看我外公。”

城西墓园,与城郊的汽车电影院方向相反,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贺枭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怎么突然想去那里?”

“今天去问了医生妈妈的情况,心里有点乱。”时晚吟的语气低落下去,带着真实的疲惫感(这并非完全伪装),“想起小时候外公最疼我……想去跟他说说话。而且……那里安静。”

她给出了一个合情合理,且符合她此刻心境(至少是部分心境)的理由。墓园,确实是个适合独处和倾诉的地方。

贺枭没有立刻回答。时晚吟能想象到他此刻正眯着眼睛,评估她这个请求背后的真实意图。去墓园祭拜,听起来比去书店更私人,更情绪化,也似乎……更无害。

“让阿成陪你去。”他终于开口,语气没有波澜,“注意安全。”

“我知道。”时晚吟轻声应下,然后像是随口一提,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抱怨,“不过……阿成跟着,我总觉得不自在,好像做什么都被看着。能不能……让他在墓园外面等?我保证不会太久,只是想单独待一会儿。”

她在试探,试探贺枭对她“顺从”程度的信任,也在为明天的计划埋下伏笔。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时晚吟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可以。”贺枭的回答出乎意料的爽快,“但不要超过一小时。结束后,让阿成送你回来。”

“好,谢谢你。”时晚吟适时地流露出一点感激,然后挂断了电话。

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第一步,成了。贺枭同意了她在阿成视线外独处一小时。这为她创造了关键的时间窗口。

但这还不够。她需要确保林序那边能够安全接应,并且需要制造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来解释她可能出现的、任何时间上的偏差或异常。

她再次拿起手机,这次用的是自己的私人手机,给一个看似普通的、预约美容院的号码发送了一条信息,内容是关于确认明天的护理时间。这条信息,经过特定密码编译,传递给林序的意思是:计划照旧,但需要你制造干扰,引开可能存在的暗桩,并准备接应。我会准时到达。

做完这一切,时晚吟瘫坐在沙发上,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精神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她在进行一场豪赌。赌贺枭对她还残存着一丝信任或者说纵容,赌林序的能力足以应对部分监控,赌自己能够在这错综复杂的陷阱中,找到那一线生机。

第二天,天气阴沉,乌云低垂,似乎酝酿着一场暴雨。

下午一点,阿成准时出现在公寓楼下。时晚吟穿着一身素雅的黑色连衣裙,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丝哀戚,符合去墓园的心境。

车子朝着城西墓园驶去。一路上,时晚吟都沉默地看着窗外,仿佛沉浸在回忆里。阿成也一如既往地沉默,专注开车。

到达墓园,时晚吟下车,对阿成说:“我大概需要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

阿成点头,将车停在墓园入口处的停车场,并没有跟进去的意思。贺枭的命令,他严格执行。

时晚吟独自一人,捧着一束事先准备好的白菊,步入了安静肃穆的墓园。她确实走向了外公的墓地,将花放下,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像是在默哀,也像是在低声倾诉。

然而,她的眼睛和耳朵却保持着最高度的警觉。她在确认,墓园内是否有其他可疑的人。几分钟后,她基本确定,贺枭的人大概率只部署在墓园外围,内部相对安全。

时间紧迫。她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在墓碑前停留了约十五分钟后,她开始朝着墓园深处、靠近后方一个小侧门的方向走去。步伐不急不缓,像是随意漫步,缅怀亲人。

与此同时,在城郊汽车电影院附近,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发生了——两辆无关车辆发生了轻微剐蹭,司机争执不下,造成了短暂的交通堵塞,吸引了附近不少注意力,也包括可能潜伏在暗处的、贺枭派出的其他监视者。这正是林序制造的干扰。

时晚吟收到了一条加密信息,只有一个符号:“√”。

时机到了!

她迅速走到墓园后方的侧门,这里平时少有人走,管理相对松散。林序早已安排好人,用技术手段暂时干扰了门禁和附近的监控探头。

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门外。时晚吟拉开车门,迅速钻了进去。

“快走!”她低声道。

驾驶座上的林序二话不说,立刻踩下油门,车子汇入车流,朝着与城西墓园截然相反的方向驶去。

车上,时晚吟才真正松了口气,但心脏依旧狂跳。

“东西呢?U盘里到底是什么?”她迫不及待地问。

林序神色凝重,将一台经过特殊加密处理的笔记本电脑递给她。“你自己看吧。晚吟,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时晚吟接过电脑,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大量的扫描文件、财务报表片段、以及一些模糊但能辨认出人像的照片。

她点开其中一份标注着“贺氏跨境资金异常流动”的文件,越看,脸色越是苍白。又点开几张照片,上面是贺枭的父亲贺振雄与几位身份敏感人物的私下会面……

这些资料,零零碎碎,却指向一个惊人的可能性——贺氏集团,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可能涉及巨额洗钱和某些见不得光的跨国交易!而她的母亲,似乎在昏迷前,就已经在暗中调查,并收集了部分证据!

这不仅仅是商业丑闻,这足以让整个贺氏覆灭,让贺家身败名裂!

母亲留下的,不是希望,而是一颗足以炸毁一切的惊雷!

时晚吟握着电脑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会“意外”变成植物人,为什么贺枭要用尽手段也要控制住她……

不仅仅是因为婚约,不仅仅是因为掌控欲。

更是因为,她母亲手里,握着能毁灭贺家的炸弹!

而她,时晚吟,作为母亲的女儿,作为贺枭的未婚妻,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了这个风暴眼的最中心!

车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击着车窗,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冲刷干净。

而时晚吟的心,却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沉入了更深的、冰冷的漩涡。

她拿到的不再是通往自由的钥匙,而是更沉重、更危险的枷锁。

现在,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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