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时间如同裹着厚厚粘胶的爬虫，在顾嬑神经上拖曳着前行。下午两点四十五分。她站在一面能将人全身照得毫厘毕现的巨大落地镜前，身上是几个小时前周伯让人送来的一套全新的、带着明显制服感的三件套——挺括的白色衬衫，深灰色马甲掐出腰线，外面是同色系的修身西装外套，每一粒深银色的扣子都冰冷地提醒着她的新身份：星曜传媒董事长的特助。一个被精密计算的工具。
镜子里的人面色依旧带着一丝苍白的倦意，眼底有淡青色的阴影，但梳理过的头发和这身昂贵的衣物强行撑起了一副冰冷而专业的表象。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稍深的呼吸，颈后靠近腺体位置都会传来细微的、神经被牵动的酸胀感，仿佛昨夜那份被过度索取的信息素依旧在向她发出无声的控诉。那里像是被反复灼伤过的部位，残留着深刻的记忆。
周伯的声音准时在门外响起：“大小姐，时间差不多了。”
顾嬑最后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似乎能刺穿胸腔。她转过身，拉开房门。周伯垂手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两名穿着同样深灰色、几乎融入背景的安保人员。那两人身形高大健硕，行动间却异常敏捷无声，眼神平直如同没有情绪的探测器。
没有多余的言语，四人沉默地走向电梯。这部电梯并非早上去顾振峰书房的那一部，而是直接通往更隐秘的区域。电梯门内侧没有任何按钮，只有一个黑色面板。周伯上前一步，用一种独特的、带有节奏的力度在面板上按了几下。
轻微的失重感传来。电梯开始平稳下降，无声无息，速度远超普通客梯。顾嬑能感觉到气压的变化，耳膜轻微鼓胀，像是沉入深水之中。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金属气息和消毒水的气味。四面皆是光滑的银色金属壁面，冰冷的光线从头顶的缝隙中泄下，在地板上拉长他们几人同样被拉长的影子。
电梯下降了将近一分钟才停住。门无声滑开。
眼前的景象与她去过的所有区域都截然不同。如果说顾振峰的书房是冰冷而厚重的权威，总裁办公区是开阔明亮的秩序感，那么这里就像一艘庞大星舰的金属核心。宽阔的通道呈圆拱状，墙壁、地面、天花板均由特殊的、泛着冷白光泽的合金无缝焊接而成，光洁平滑得能映出模糊的人影。顶部的光源隐藏在缝隙里，投射出毫无阴影感的均匀冷白光，仿佛身处巨大的精密仪器内部。
空气的温度明显低了几度，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寒意。通风系统发出极其低微、如同深海暗流般的嗡鸣声。
通道很长，视线所及的侧壁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门牌或标识，只有间隔几十米便能看到的一扇扇厚重的、银灰色的、表面光滑如镜的合金门。这些门严丝合缝地嵌入墙体，若非边缘处细细的光线缝隙，几乎难以分辨其位置。
周伯带着他们径直走向通道深处。在一个与别处毫无区别的岔道口，他自然地转向右侧一条同样冷白光笼罩的通道。顾嬑亦步亦趋地跟着，每一步都感觉到脚下金属地板的坚硬和微不可察的震动传导。
最终，他们停在一扇极其厚重的银灰色合金门前。这扇门明显比沿路经过的都要大上一圈，门板边缘有一圈幽蓝色的微弱光带，如同某种休眠的能量线路。
周伯没有动作。顾嬑身后的两名安保人员却上前一步，各自举起手腕，将腕部紧贴门侧两个凸起的凹槽面板。
几秒之后，细微的、如同电路接通的高频滴答声响起，连续几声。紧接着，厚重的合金门内侧传来液压装置启动的低沉声音。沉重的合金门以极其缓慢而稳定的速度向一侧无声滑开，露出内部的空间。
光线瞬间从里面倾泻出来，依旧是那种冰冷均匀的白光，只是亮了许多。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还混杂着一种若有似无、复杂难辨的金属离子气味。
周伯侧身，让出通道。“大小姐，请进。医疗团队的奥康纳博士在里面等您。”
顾嬑点了点头，迈步踏入门内。脚下的触感从冰冷的金属变成了一种软硬适中、类似某种工程复合材料的防滑地面。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太空舱核心控制室般的空间。高度惊人，穹顶亦是冷白色的合金材质，密集排列着数不清的线槽和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指示面板。房间正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完全由透明高韧性材料构成的圆柱体，其高度直抵穹顶。圆柱体内部隐约可见复杂的传感器阵列和多层结构，就像一个放大无数倍的、为特殊个体准备的精密生态舱。
而在透明的圆柱体隔离层之外，则布满了各种闪烁运行着的仪器仪表。大型的全息数据屏悬浮在空中，上面如同瀑布般飞速流淌着各种复杂的生物电信号波形图、频谱解析数据和不断刷新的环境参数。穿着白色或浅蓝色防护服的医疗和技术人员在其间穿梭忙碌，但整个空间异常安静，只回荡着低沉的设备嗡鸣和通风系统发出的微弱气流声。所有人都专注于自己眼前的屏幕和仪器，没有任何交谈。
两名穿着剪裁合体白色防护服、戴着透明防护面罩和手套的工作人员迎面走来，在他们面前不远处停下。其中一位年纪稍长、有着典型西欧人深刻轮廓和一头标志性银白卷发的男医生，隔着面罩对顾嬑微一点头，笑容温和中带着职业性的距离感。他用略带口音的中文说道：“顾小姐，您好。我是奥康纳。” 他的目光在顾嬑身上快速扫过，如同在检查一件刚刚运抵、需要评估的精密设备。
“请随我来这边，我们需要进行一些非常规状态下的基础信息素基线扫描和神经反应联动测试。” 奥康纳一边说，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引领顾嬑走向房间一侧一个类似操作台的位置。那里有几个连接到巨大透明柱体的仪器接口。
顾嬑顺从地跟着，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了那个巨大的透明圆柱体。那里面空空荡荡，像是为某个庞然大物或特殊存在预留的位置。这里安静高效得如同生化工厂。
就在这时，房间另一端的另一扇同样厚重的合金滑门毫无预兆地开启了。比之前更大的液压驱动声响起。
脚步声传来，稳健有力，带着一种独特的存在感。
顾嬑几乎是本能地循声望去。
萧砚宸走了进来。
他显然已经做过基础准备，换下了一身属于聚光灯下的华服。此刻他只穿着一身最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和深灰色长裤，修身的剪裁勾勒出紧窄的腰身和充满力量的腿型线条。衬衫的领口随意地松开了一颗扣子，露出的脖颈线条紧绷而流畅。
但最触目的，是他此刻的状态。他的头发似乎只是简单梳理过，几缕乌黑的额发散落在眉骨之上，更衬得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沉中，蕴藏着一股压抑的、如同即将苏醒的火山般的狂躁力量。他周身没有刻意释放威压，但那份属于S级Alpha的、几乎成为他生命背景噪音般的压迫感，无形地弥漫开来，像一层密度增厚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头顶。
他仿佛没有看到房间里的其他人，只是抬起眼睑，目光像探照灯般，穿透忙碌的工作人员和无数的精密仪器，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房间另一端——刚刚走到操作台边缘的顾嬑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昨夜那种黏人的脆弱或危险的迷蒙。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黑。
像无光的深海。
里面翻滚的，是纯粹的力量被束缚在极致边缘带来的风暴潮汐，以及那份源于基因层面的、对唯一锚点近乎本能的、冰冷的锁定与渴求。
顾嬑呼吸瞬间一窒。颈后的腺体如同被无形的火焰舔过，倏然发热发紧，身体内部属于Omega的信息素本能仿佛被对方那无声的威胁和渴求所引爆，不受控制地微微波动起来。周围的空气瞬间紧绷得如同冻结的琥珀。所有医疗技术人员都本能地放轻了动作，眼神下意识地瞟向那些飞速刷新数据的屏幕上。一个微妙而清晰的警示信号在某个主控界面的边缘无声地闪烁了一下。
萧砚宸的目光没有移开半分。他看着顾嬑，然后朝着那巨大的透明圆柱体的入口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踩在金属复合地板上，发出轻微而坚实的声响。每一步都让那弥漫的、被束缚的压迫感更盛一分。
“顾小姐，” 奥康纳博士的声音在防护面罩下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语速加快了许多，“请尽快配合完成基础扫描。我们需要为后续双体协同测试设定安全基准阀值。尤其是您目前的即时反应速率。萧先生的状态进入活跃临界点了。” 他指向操作台上一个明显是为顾嬑预留的座位。
后续双体协同测试。安全基准阈值。临界点。冰冷的词汇砸进耳膜，如同丧钟。那双深海般锁定她的眼睛，就是此刻悬在所有人心头的铡刀。
顾嬑强迫自己坐下。冰冷的金属椅面触感刺激着她的神经。操作台的金属边框上，两个类似感应手环的装置被推向她。她深吸一口混合着消毒水和金属离子的冰冷空气，牙关微微咬紧，然后将手腕缓缓套进那两个冰冷的金属环中。
环扣自动收缩到适宜松紧，紧贴着她的脉搏。瞬间，无数细密如针刺的冰冷探查波顺着她的血管纹路渗入，深入她的神经末梢，刺探着腺体区域每一丝能量涟漪的波动频率、强度、相位，乃至每一次细微的血液流速变化所带来的震荡曲线。
全息屏幕上瞬间亮起一团柔和复杂的白色光晕，伴随着密密麻麻的、快速跳动的淡黄色符号流。那是属于她的信息素和神经系统的初步模拟成像。冰冷的机器语言正在解析她的“钥匙”结构。
与此同时，房间中央那巨大的透明圆柱体区域亮起了柔和的蓝色氛围灯。厚重的滑门锁闭声响起，代表着彻底的隔离。
透过高韧性的透明材料，顾嬑看到萧砚宸已经站在了圆柱体中央的特殊平台之上。平台上有几个环状的能量触点贴合在他足踝和腕部。几位核心医疗人员正隔着透明舱壁紧张地监控着内部骤然爆发的红色警示信号。巨大的环境数据显示屏上，代表“能量逸散强度”、“信息素核心熵值”和“神经应激等级”的几组数值如同即将冲破堤坝的红河，在危险阈值边缘疯狂跳动、波动！
隔着这段距离，隔着冰冷的仪器，顾嬑依旧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圆柱体内传来的恐怖力量波动。仿佛一团被强行压缩到极致的恒星风暴。那是纯粹的、即将彻底挣脱束缚的毁灭信息素。
“顾小姐！请注意同步速率反馈界面！” 奥康纳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无法掩饰的紧迫感，“您的信息素自然逸散模式波动过大。需要立刻引导稳定化，他的‘熵值’还在飙升。”
屏幕上，代表顾嬑的白色光晕边缘正不规则地剧烈闪烁。而旁边另一个屏幕上，代表萧砚宸的信息素风暴核心的暗红色能量旋涡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撕裂边界。
被两道冰冷的仪器环箍住手腕，顾嬑感觉自己成了某种人型天线，被迫在信息素的汪洋中发出微弱的信号。透明圆柱体内部，那团被仪器标注的暗红风暴核心，每一次旋转撕扯都在她神经末梢投射出真实的灼痛幻象。屏幕上，那疯狂飙升的数值像倒计时的爆炸读秒。
顾嬑的额头渗出冷汗，引导稳定化。怎么引导，靠着意念让身体释放出温柔的光芒？她只是个穿书过来、连原主本能都控制不好的社畜。
“熵值临界突破二级阈值，安全冗余正被快速消耗。” 某个技术员带着急促惊恐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
嗡！
房间穹顶的警示灯骤然旋转亮起刺眼的红光，伴随着低沉而持续的三声蜂鸣。
透明圆柱体内，一直如同雕像般矗立的萧砚宸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猛烈地撞击着囚笼，他猛地抬起头，隔着厚重的特种玻璃罩，视线穿透层层叠叠的光影和冰冷的仪器设备，如同实质的利刃，精准地钉在了操作台前顾嬑的脸上。
那目光不再仅仅是深海。
那是暴风雨掀起的万米狂澜之下，能吞噬一切的涡流。
顾嬑颈后腺体的位置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剧痛混合着一种极度原始的恐惧感瞬间炸开。她甚至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短促地吸了一口冷气，整个背脊瞬间绷直如弓弦。
巨大的透明隔离区内，萧砚宸的反应比她看到的更为激烈 ，在顾嬑因那源自生理本能的应激反应而本能逸散出清冽栀子混青草气息的刹那，萧砚宸的身体猛地弓起又撞回限制环上！喉间发出了一声极其沉闷压抑、几乎不属于人类的痛苦低吼。
“核心冲击波动超出预期 ，紧急冷却程序启动。” 技术监控台上瞬间炸开了锅。
嗡——嗡！
低沉而规律的蜂鸣声瞬间被更加尖厉、频率更高的警报音取代，透明的圆柱体隔离层内部瞬间喷射出大量乳白色的、带着浓郁冷雾的凝胶状物质。这些高压喷洒的乳白色凝胶迅速附着在萧砚宸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渗透他的衣物，试图压制他的挣扎和体温的急剧升高，然而这只能勉强拖延。他挣扎的幅度在减缓，但皮肤表面的血管依旧在激烈搏动，脖颈和额角的青筋暴突狰狞，那份灭世般的暴虐力量并没有被压制下去，更像是在被短暂凝固后积蓄着更大的反弹。
“压制率不足 ，熵值正在穿透安全层。” 另一个声音因为惊恐而拔高。监控屏幕上，那个代表萧砚宸体内不稳定能量的核心熵值虽然暂时被乳白色覆盖区域延缓了上涨速度，但其刺目的暗红色边缘正在顽强地、一点点地穿透那层屏障！
奥康纳博士的防护面罩下，那张严肃的脸上肌肉明显绷紧了。他猛地转头看向顾嬑，眼神严厉得如同鞭笞：“顾小姐！集中精神，被动逸散的能量不足以形成有效的舒缓场。尝试主动联结 ，回想你身体里最沉静的那部分。去接近，现在只有你能进入那片风暴中心去平息它。这是契约的功能基础！”
顾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过。主动联结，接近风暴中心。什么叫契约的功能基础，这是要她主动投怀送抱去安抚那个随时要撕碎一切的暴君吗。这他妈是安抚还是送死？
巨大的求生欲和被逼到悬崖边缘的恐慌瞬间压倒了所有理智。她死死盯着那个在白色凝胶包裹下依旧如同困兽般挣扎的身影，那隔着冰冷仪器也清晰可感的毁灭气息如同实质的毒蛇勒紧了她的心脏。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因极度用力而发出的咯咯摩擦声。
没有别的选择了，再继续待在这冰冷的仪器椅上当个监测信号源，下一秒可能就是整个安全层被内部爆发的力量撕碎的结局。
去你的专业操作！去你的主动联结！
顾嬑猛地从冰冷的仪器座椅上弹了起来！巨大的、无法抑制的恐惧混合着近乎绝望的愤怒和一点被逼出来的凶悍，像一股岩浆冲破了所有束缚。她根本不再理会奥康纳的指令，也不再顾及那些疯狂闪烁的屏幕，凭借着身体深处一种源于最原始本能、或者叫“契约”的牵引，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唯一能让她感觉到一线生机的方向猛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