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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防护面罩下氧气过滤装置运转的沙沙声,金属仪器运行的低沉嗡鸣,紧急制冷的喷流嘶嘶声,夹杂着尖锐刺耳的等级警报声,所有嘈杂混乱的音浪都在顾嬑纵身扑出的瞬间被彻底撕碎扭曲,混合成一片足以淹没感知的噪音飓风。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挣脱那张冰冷束缚的座椅的。身体深处,一股源于绝境的本能混合着对那灭顶窒息感的原始恐惧爆发了,像一根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猛然释放。没有计算角度,没有权衡后果,甚至视线被汗水模糊,思维在应激性的恐慌中彻底断线,她只是被一根无形的、属于契约本能或求生欲望构成的线狠狠牵引着,朝着风暴的正中心,那片被乳白色凝胶短暂覆盖着的区域,不计后果地撞了过去。

耳畔是几道试图阻拦她的身影带起的急促风声和技术人员失控的尖叫。

顾嬑置若罔闻。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个在透明圆柱体中心痛苦扭曲的身影。她撞开操作台边沿,身体在光滑的防滑复合地板上踉跄几步后,几乎是用砸的方式,扑向了那厚重冰冷的隔离层内壁。带着她全身力量和冲势的拳头,狠狠擂在了特种高分子材料构成的透明罩壁上。

咚。

沉重闷实的一声,带着决绝的反抗意味,在充斥着科技噪音的空间里炸开。拳头撞击的位置,发出清晰到令人牙酸的震荡波。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

嗡。

原本覆盖在圆柱体内部的半透明乳白色应急凝胶物质,毫无预兆地剧烈波动起来,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紧接着,覆盖在中央平台萧砚宸身上的那些黏稠物质,如同有生命般,从几个关键束缚点,尤其是靠近他手腕、颈侧的区域,开始高速熔化。不是溶解,更像是被某种内部释放出的极高温瞬间蒸腾汽化。大量白色刺鼻的水汽和细微的灼烧烟雾如同小型爆炸般骤然喷发开来,将整个隔离区内部瞬间笼罩在翻腾的白雾之中。

嗤。

如同烙铁浸入冰水的骇人声响清晰穿透了隔离层。

顾嬑的拳头还死死抵在冰冷的透明罩壁上。刚刚那一撞,指骨剧痛钻心,手背上甚至被震得一片发麻刺痛。汗水浸透了她的额发,黏在额角。但比这更强烈的感觉,是胸口那股灼烧般的信息素激荡。方才那不计后果的扑撞和捶打,像豁然撕开了她自己身体里某道无形的闸门。那股属于顶级Omega的本源气息,清冽冷静如初雪中的冷冽栀子,糅合着雨后初霁泥土上鲜嫩青草折断后迸发出的鲜辣生机气息,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不受控制地轰然爆发出来,穿透了厚厚的特种玻璃隔离层。

那片隔离层内部翻腾的白雾瞬间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推开,涤荡出一片清晰区域。

萧砚宸终于完全显现在顾嬑的视野里。

他半跪在隔离区冰冷的金属平台上。身上的应急束缚装置已经完全失效,几缕被汗水黏住的湿发紧紧贴在额角和暴起青筋的脖颈上。他维持着一个蓄势到极限、如同负伤猛兽半伏的姿势,弓着脊背,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宽阔的肩背肌肉都绷紧颤抖到极致,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和血腥气喷薄而出。

但那双眼睛。那双隔着残留的白雾、穿透冰冷透明的隔离层、死死锁定了顾嬑的眼睛。

如同凝固的熔岩。

里面疯狂翻涌的暴虐、撕裂、痛苦、挣扎并没有消退半分。然而,此刻更为醒目地占据中心的,是一种纯粹的、赤裸的、近乎毁灭性的渴求。那不再是对氧气或血液的需求,而是一种更为本质的东西。像是行走在绝望沙海中的濒死之人,忽然看到了前方唯一的绿洲。像垂死的恒星,在彻底坍缩为黑洞前,试图用尽最后的力量抓住那颗让它维持形态的伴星。

顾嬑对上那双眼睛,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瞬间贯穿全身。胸口那股汹涌的、属于她自身的栀子青草气息应激性爆发得更甚。她的腿脚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不是因为恐惧,那是在更高维度上,两种力量本源的相互确认、吸引、乃至救赎的信号。

“顾小姐。”

“打开A3应急接口。”

身后传来奥康纳博士急切到嘶哑的命令和被放大在防护面罩中、显得沉闷失真的声音。

但顾嬑已经听不清了。她的大脑因信息的过载而嗡嗡作响,视线里只剩下那双熔岩般的眼睛和平台上因激烈喘息而起伏的男性躯体轮廓。

紧接着,离她最近的、圆柱体隔离层上某一处,一道几乎不可察觉的气流被隔断的声音响起。在原本平滑的合金层表面,一个书本大小、边缘极其规整的、向内凹陷的金属端口无声滑开。端口深处是复杂交叠的金属导流格栅。一股如同极地深处寒流的冰冷气息瞬间从端口喷薄而出,带着金属臭氧和绝对低温的刺痛感。

“顾小姐,快退开。”

奥康纳的嘶喊已经迟了半步。

嗤。

伴随着比之前更高频的灼热气流蒸发冰流的声音,一股比刚才顾嬑全力爆发时更加凝练、更加庞大、更加精纯的栀子混青草气息猛地从那个刚刚打开的应急端口深处,混合着大量灼热的白色蒸汽,对着近在咫尺的顾嬑劈头盖脸地喷涌而出。

那不再是被动逸散。那是经过精密压力泵加压、强行抽取、如同实体洪流般被投射出来的纯粹信息素。顾嬑被这股洪流正面冲击。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浪狠狠拍中。那气息里蕴含着强烈的、属于萧砚宸此刻状态的情绪内核,狂躁、崩溃边缘的痛苦挣扎、以及一丝对某种存在的、近乎毁灭性的依赖。她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精纯高浓度的冲击,连带着她自身的信息素也如同受到同源信号的强力共振,不受控制地疯狂同步逸散、攀升。

顾嬑甚至无法发出一声完整的呜咽,喉咙被那股混合着高浓度信息素和气流的浪潮彻底封死。巨大的眩晕感和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眼睑沉重得像挂了几斤铁块,视野边缘泛起不祥的浓密黑点,整个身体失去了支撑力量,软软地向冰冷坚硬的合金地面滑倒下去。

意识被彻底冲垮的最后一瞬,她模糊的视线捕捉到隔离层内,那个半跪喘息的身影似乎被那股汹涌而至的、经过端口强制抽取、经过特殊通道输送又被高浓度喷射出去的信息素洪流反向影响。

他紧攥的拳头猛地握紧又松开,绷得如同快要断裂的弓弦般的脖颈肌肉线倏然一松。一声极其沉闷压抑、像是从灵魂深处释放出的叹息般的吐息溢出喉咙。身体上那种即将彻底撕裂爆炸的极致紧绷感,如同被高压水流瞬间冲刷的沙堤,竟奇迹般地开始缓缓崩塌、流逝。

熔岩般狂乱的眼神深处,最后一丝清醒的痛苦挣扎,在那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栀子与青草的慰藉中,缓缓沉淀下去,沉淀为一片疲惫的死寂深渊。

顾嬑眼前彻底归于黑暗。刺眼的灯光透过眼皮带来灼烧感。消毒水混合着一点新鲜血液的微腥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

顾嬑被这两种强烈的感官刺激搅动着恢复了一丝意识。她艰难地想要睁开眼皮,却发现这平常轻而易举的动作变得异常沉重。身体像是被重型卡车反复碾压过,每一块骨头都在发出酸痛罢工的抗议,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脱力。尤其是大脑,更像是被狠狠搅成了一锅米糊,晕眩、胀痛,无数碎裂的影音信息在混乱冲撞,狂暴的龙舌兰气息,冰冷粘稠的白色凝胶,刺耳欲聋的警报声,熔岩燃烧般的渴求眼神,以及最后那劈头盖脸、浓烈如实质洪流的混合信息素风暴。

她短促地吸了一口气,喉咙里立刻泛起一片干涩的撕裂感,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大小姐,您醒了。”一个刻意放低、带着小心谨慎的温和声音在旁边响起。

顾嬑费尽全力转动酸胀的眼球,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老管家周伯那张布满岁月刻痕、此刻却写满忧色的脸,正站在床侧。他手里还拿着一块叠好的湿毛巾和一杯插着吸管的温水。这里是,看起来像是某个休息室的单人软床上,周围是简洁高效的医疗监测设备,环境安静得出奇。

“几点了。”顾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早上九点一刻了,大小姐。”周伯连忙将吸管凑近她干裂的嘴唇,“您先喝点温水润润喉。您在高强度信息素协同反应后深度昏睡了近十六个小时,奥康纳博士亲自看护到午夜才确定您度过了最危险的能量反噬风险期。您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董事长特意吩咐过不让任何工作打搅您。”高强度信息素协同反应,能量反噬。顾嬑被这冰冷的术语冻得一个激灵,混乱的记忆碎片终于艰难地拼凑起来。测试安全层,失控的萧砚宸,隔离区,她绝望的扑撞,端口喷涌的信息素洪流,最后那无法承受的冲击。

“他呢。”顾嬑的声音有些发颤,顾不得喉咙疼痛,目光紧紧盯住周伯,“萧砚宸,他怎么样。”那个摔在她面前的高浓度信息素提取终端,几乎抽干了她所有的力量,甚至差点把她直接送走。那这种强行抽取的信息素,对被安抚方,又能产生什么效果。她想起那最后一声疲惫到极点的叹息。

“萧先生生命体征已恢复平稳。”周伯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宣读一份早已预料到的实验报告书,“在您,在协同端口成功产生‘峰值共鸣’后,奥康纳博士团队抓住了宝贵的时间窗口,成功对他实施了深度镇定程序。目前正在特别监护室进行观察性恢复。根据奥康纳博士的简报,”周伯特意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这次意外情况虽然凶险,但客观上加速了深层基因链的短暂稳定期建立。董事长对此,表示基本满意。”

基本满意。

这四个字像淬了冰的铁钉,狠狠扎在顾嬑疲惫的心脏上。她的存在价值,似乎永远绑定在那个男人状态稳定的红绿灯上。绿灯亮起,她就是一枚合格的工具,红灯闪烁,她的痛苦、挣扎、甚至生死,都被压缩在‘基本满意’的评级框架内。一阵刺骨的寒意让她刚灌下去的温水都失去了温度。

就在此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叩响了两声。

“大小姐,抱歉打搅您的休息。”门外传来的是秘书秦朗的声音,语调干练依旧,却似乎比平时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您的办公室助理晓雯,呃,她已经把今天董事长需要您跟进的几份优先文件的电子版发送到您的加密终端上预览了。另外,萧先生那边的经纪团队刚刚紧急发来一份行程调整申请,关于今天上午十点半的一个小型电影投资人访谈会,地点设在市中心维恩酒店四季会议厅。他们认为这个环境相对熟悉和受控,另外,萧先生今天的状态,似乎需要更直接的‘路径点保证’。所以经纪团队这边托我问问,您方便的话,是否考虑稍后直接去公司,或者。”

后面的话秦朗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赤裸得让人无法回避。

他们需要一个行走的“路径点保证”。需要她的信息素在场,以确保那位摇钱树、那颗核弹头在公开场合保持稳定状态。顾嬑闭上眼,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荒诞感混合着无处发泄的怒意,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昨天差点死在测试仓里,今天就要无缝上岗当人肉镇魂符。社畜牛马换了宇宙都逃不掉被榨干最后的剩余价值。这豪门生活比甲方爸爸的无理需求还要冷酷千倍。

她沉默了几秒,再睁开眼时,眼底只剩下被冰封住的冷意。“我知道了。”喉咙里的干涩勉强压下去,声音疲惫却异常清晰,“替我准备车吧。九点四十五分,从正门走。”她顿了一下,补充道,“另外,让晓雯把那几份电子文件发到我平板。路上看。”

早上九点四十分。星曜传媒总部大楼下。

没有前呼后拥的安保,也没有刻意低调的遮掩。顾嬑只身一人站在集团大门右侧的辅助通道出口区域,晨风卷着她崭新的西装裙摆。那身剪裁利落的套装颜色冷硬,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她脸上那份苍白疲惫带来的柔弱感。一辆通勤车刚经过,留下呛人的汽油尾气。

顾嬑忍不住皱了下眉,下意识地往旁边稍微退了一小步。

就在她挪动步子的瞬间。车身庞大、流线利落、能隔绝一切噪音的深黑色保姆车几乎是悄无声息地贴着街角弧线,如同深海巨鲸滑过平静的水域,异常丝滑地停在了离她仅两步之遥的路边临时泊车点上。阳光在它近乎纯黑的防弹车窗上流淌,反射出刺目的光斑。

车门无声地向一侧滑动开启。扑面而来的是空调系统过滤出的、带着高级雪松香的清凉气息,瞬间驱散了门口难闻的汽车尾气味。

顾嬑微微一怔。不是她叫的车。

保姆车内饰低调奢华,深色核桃木纹搭配着柔和的米色真皮座椅。除了驾驶座背对着她的专职司机,宽阔后排空间里空无一人。

周伯安排的车应该是停在地下专用车场,这台明显是艺人常用的高级保姆车。

“顾小姐。”驾驶座上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是司机老韩,顾家的核心专职司机之一,同时也是她见过几次的、那位载过萧砚宸的资深司机。他透过后视镜,目光沉静地迎上顾嬑疑惑的视线,“这是早上临时调度的特别勤务车。后面临时有点小调整,您的车刚才在前一街角被别的集团客户车辆临时占用了紧急应急通道,安保协调需要时间挪开。”老韩的语气平稳自然,没有丝毫刻意的痕迹,“刚好萧先生那边的内部路线调度有重合段顺道空车,时间点也吻合,就直接安排过来了。现在去四季酒店吗。”他甚至提前按下了目的地地址的确认屏。

顾嬑看着那闪烁着维恩酒店地址的光滑屏幕,又瞥了一眼车外不远处大楼入口处开始有人好奇张望的区域。空气里某种无法言说的压力正在无声弥漫。她没有再多问一句。手指微微用力,提着自己那只装着平板电脑的公文包,弯腰沉默地钻进了车厢后排。

车辆平稳启动,汇入车流。

窗外景物缓缓后移。车内一片安静。只有精密的空气循环系统发出极其低微的运转声。老韩开车技术娴熟稳健,几乎没有感觉到任何颠簸感。顾嬑靠在舒适的座椅靠背上,身体依旧像散了架一样酸痛,大脑里信息素过度倾泻后的混沌感稍微缓解了一点点。她拿起腿上的平板电脑,指纹解锁屏幕,点开晓雯发送过来的那份标注着三个血红感叹号的“今日优先级文件”。

指尖在光滑的屏幕上滑动着冰冷的金属外壳表面。车子开过三个红绿灯后,拐上一条通向维恩酒店方向的林荫主干道。顾嬑的注意力强行集中在屏幕上的财务报表数据和解约风险预估条款上。

就在这时。

车子后方似乎传来一些声响。不是普通车辆的引擎轰鸣。

那是一种极其轻微、带着高级电机运转特殊质感的加速声,从后方隔着保姆车优异的隔音系统渗透进来,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迅速接近。

老韩似乎也注意到了。他透过后视镜警觉地看了一眼后面。

顾嬑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前排座椅靠背后面的后窗。深茶色的防弹玻璃如同过滤镜。她隐约看到一辆车身线条更加低矮锐利、几乎与保姆车同色的深灰运动款保姆车如同矫健的猎豹,不徐不疾、却带着极为敏锐的压迫感,从后方快速而稳定地贴近了上来。它的位置极其巧妙地卡住了自己这辆车后侧的一个平行线路区域。

没有任何超车或者别车的意图。

只是无声地伴行。

顾嬑的手指停在了平板屏幕上一份文件标题为“萧砚宸年度个人商业代言项目违约追偿框架”的页面上。她原本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目光,透过深色玻璃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辆灰色高级保姆车驾驶位上模糊的侧脸轮廓,棱角分明中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冷峻气质。

是老韩提过的萧砚宸车队的那个资深司机。昨天下午的测试后,似乎一直是他负责关键调度。

此刻,他正稳稳地掌控着那辆灰色的低调猛兽,保持着与自己并行的位置。既不会过近引发摩擦焦虑,又恰到好处地断绝了任何车辆试图强行穿插靠近他们这辆主车的可能。

无声的保护圈。沉默的伴行。车厢里的空气似乎再次变得有些粘稠滞重起来。顾嬑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回到平板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财务追偿数字上。那些黑色的字符在她眼前晃动着,却似乎无法再真正占据她的注意力。

指腹在那冰凉的平板边缘轻轻摩挲着。窗外的灰色车身如影随形,寸步不离。

顾嬑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清晨车内有些黯淡的光线下投下一小片疲惫的阴影。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冰冷的平板屏幕上微微滑动,页面上的数字扭曲变形。车厢精密的隔音系统隔绝了外部绝大多数噪音,只剩下空调极其低微的运行嘶嘶声。

车窗外,那辆灰色高级保姆车如同一道无声的影子,匀速且无比精准地保持着与他们这辆黑色保姆车的并行姿态。司机侧脸的轮廓在深色玻璃的扭曲下,只剩下冷硬专注的线条,如同一尊嵌入驾驶座的人形机器。

老韩没有再出声,他只是将车子开得更稳了些。

就这样又行驶了将近十分钟。当黑色保姆车在一个红灯线缓缓停下时,一直如影随形的那辆灰色车辆也娴熟地控制着距离和速度,保持着平行位置同步减速停下,没有超出半个车身。

顾嬑缓缓抬起眼睫。目光越过前排座椅,再次投向后窗。

然而这一次,她捕捉到的细节完全不同。在灰色保姆车完全平行停下的瞬间,对面那辆车的后车窗位置,通常是艺人专座,那一片同样采用深色处理的隔膜玻璃,正对着她视线的位置,竟然无声无息地缓缓降下来了一截。

大概只有半指宽的缝隙。

如同一只沉睡的猛兽,在毫无预兆的寂静中,悄然睁开了一丝缝隙的冰冷眼睑。

顾嬑的心跳莫名漏跳一拍。

就在那片只有半指宽的、如同牢狱窥视孔一般的狭窄缝隙之后,另一双眼睛隔着双重玻璃和不到十米的短暂距离,出现在那片狭长的黑暗背景里。

沉静得如同凝结的深海寒冰。

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力,如同高能激光束,穿透冰冷的车窗玻璃、空气和空间,牢牢地、无声地钉在了顾嬑所在车辆后排的位置上。带着某种无需言语的观察,某种精密仪器才能感知的扫描确认,某种属于大型独居生物对自己的领地和所有物的本能巡视。

红灯秒数在倒计时。

那双缝隙中的眼睛无声地停留了十几秒。

然后在绿灯亮起的瞬间,如同它毫无预兆地出现一样,那片黑暗缝隙再次被上升的玻璃无声、彻底地吞没。灰色车辆恢复成一道平滑冰冷的光影,重新汇入启动的车流。

一切如同幻觉。

只有被那目光穿透过的空气似乎凝滞了零点几秒的时间差。

顾嬑握着平板的指节无意识地微微收紧了一瞬。身体内部那因过度消耗而沉寂的信息素源头,仿佛被那冰冷的凝视无意识拨弄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属于雨后青草的清新气息,几乎不受她控制地从颈后某个被疲惫麻痹的角落,悄无声息地逸散出来,混合进车厢里冰冷的雪松香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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