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维恩酒店四季会议厅的空气里，漂浮着昂贵香槟的微醺气泡、顶级雪茄的醇厚余韵，以及无数种精心调配的香水分子在暖气中缓慢发酵混合后的复杂气息。水晶吊灯折射的光芒落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和深色胡桃木长桌上，映照出一张张或矜持微笑、或精明算计的面孔。这里是资本与光影交织的狩猎场，每一句看似随意的寒暄都可能牵动千万级的资金流向。
顾嬑坐在会议厅侧后方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位置。她面前摊开着一份打印出来的项目风险评估报告，手指间夹着一支笔，笔尖悬停在纸页上方，却久久没有落下。她的身体依旧残留着信息素过度消耗后的虚脱感，像被抽空了骨髓般绵软无力，大脑运转的速度也比平时慢了许多，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条款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
然而，真正让她心神不宁的，并非眼前的文件，也不是周围衣香鬓影的浮华世界。
是空气里那缕若有似无、却如同附骨之蛆般挥之不去的龙舌兰气息。
它并不浓烈，甚至被刻意收敛到了极致，如同最上等的烈酒被密封在顶级橡木桶中，只允许最精纯、最核心的分子逸散出来。但这股气息却像拥有生命一般，精准地缠绕着她，如同无形的蛛丝，一层层将她包裹。每一次呼吸，那冷冽中带着一丝辛辣的独特辛香都会顺着鼻腔钻入她的肺腑，在她敏感的神经末梢上轻轻撩拨，提醒着她那个男人的存在，以及他们之间那条被强行焊接在一起的、名为“契约”的冰冷锁链。
她强迫自己将视线聚焦在报告纸页上，试图用理智的分析驱散那股生理性的不适。但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又一次地飘向会议厅前方那个被聚光灯笼罩的中心区域。
萧砚宸坐在主位偏左的位置，姿态从容，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疏离感。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暗纹西装，衬得肩线宽阔平直。面对几位重量级投资人的轮番提问，他偶尔颔首，偶尔用低沉而清晰的嗓音简洁回应几句。他的侧脸线条在灯光下如同雕塑般完美，下颌线紧绷，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沉淀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和试探都与他无关。
一个冰冷、强大、掌控全局的顶级Alpha影帝。这才是他展露给外界的、毫无破绽的公众形象。
然而，只有顾嬑知道，这层完美无瑕的表象之下，潜藏着何等恐怖的深渊。昨夜那场差点将她撕碎的测试仓风暴，那如同困兽般挣扎嘶吼、最后却在她信息素洪流冲击下疲惫沉寂的身影，像烙印般刻在她的记忆里。而此刻，这看似平静的龙舌兰气息，更像是在深渊边缘无声燃烧的引线，每一次微弱的波动都让她颈后的腺体条件反射般地微微抽紧。
采访进行到一半。一位穿着考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性投资人似乎对萧砚宸即将主演的一部科幻巨制的后期特效预算产生了浓厚兴趣，问题一个接一个，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意味。萧砚宸的回答依旧简洁，但顾嬑敏锐地捕捉到，他搁在桌面上的左手，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极其缓慢地、无意识地收紧，指尖微微泛白。
空气里那股龙舌兰的气息，似乎也随之凝滞了一瞬，随即，一丝极其细微、却如同冰针般尖锐的金属辛香悄然弥散开来，如同平静湖面下骤然掠过的暗流。
顾嬑的心猛地一沉。这感觉太熟悉了。那是他体内那股毁灭性能量在压力刺激下，即将挣脱束缚的前兆。虽然极其微弱，远未达到失控边缘，但足以让她浑身的神经瞬间绷紧。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住萧砚宸那只收紧的手。他能控制住吗？在这个众目睽睽的场合？如果……。
就在她神经紧绷到极限的刹那。
萧砚宸毫无预兆地动了。
他没有回答完投资人那个关于特效渲染成本的问题。他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他直接站起身，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要去拿一杯水。高大的身影瞬间成为整个会议厅的焦点，所有交谈声都停滞了一瞬，无数道目光带着惊愕和探寻聚焦在他身上。
然而萧砚宸的目光却穿透了人群，如同两道精准的探照灯光束，牢牢地钉在了角落里的顾嬑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不容置疑的确认。像是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至关重要的物品是否还在原地。
下一秒，他迈开长腿，径直朝着顾嬑的方向走了过来。步伐沉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所过之处，人群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自动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通道。窃窃私语如同涟漪般迅速扩散开来。
顾嬑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被抽空，留下冰冷的麻木。她眼睁睁看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穿过人群，一步步逼近。空气里那股龙舌兰的气息随着他的靠近而陡然变得清晰、浓郁，如同实质的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颈后的腺体在那股强大的Alpha信息素威压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收缩，属于她的那点清冷栀子混青草的气息如同受到惊吓的小兽，本能地蜷缩起来。
萧砚宸在她面前站定。距离近得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深灰色西装上细腻的暗纹，闻到他身上除了龙舌兰外，那一点极淡的、如同雪后森林般冷冽的须后水味道。
他微微垂下眼睑，深黑的瞳孔如同无光的深潭，倒映着她此刻略显僵硬和苍白的脸。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大约两秒，像是在扫描确认某种参数。然后，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她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在膝盖上的手指上。
顾嬑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要做什么？在这种场合？
萧砚宸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那只骨节分明、曾签下无数天价合约的手，动作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轻轻拂过顾嬑放在膝盖上的手背外侧。
指尖的皮肤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短暂地擦过她的手背肌肤。那感觉极其轻微，如同羽毛扫过，却像带着细微的电流，瞬间窜过顾嬑的四肢百骸。
拂过之后，他的手便收了回去，重新垂在身侧。仿佛刚才那一下，真的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
做完这一切，萧砚宸的目光重新抬起，依旧是那片深不见底的漠然。他不再看顾嬑，也没有理会周围那些惊疑不定的目光，转身，迈着同样沉稳的步伐，朝着会议厅侧后方通往VIP休息区的专用通道走去。背影挺拔孤绝，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停留和触碰从未发生。
整个会议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针落可闻。
顾嬑僵在原地，手背上那一点被触碰过的皮肤如同被烙铁烫过般灼热。她能感觉到无数道探究的、好奇的、甚至带着审视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她身上。空气里那股龙舌兰的气息并未因他的离开而消散，反而如同标记般缠绕着她，宣告着某种无声的占有。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被“拂”过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就在这时，会议厅角落靠近巨大盆栽的阴影里，一个穿着酒店侍者制服、胸前挂着工作牌、手里却拿着一个伪装成对讲机的小型高清摄像设备的男人，无声地按下了停止录制的按钮。镜头捕捉到的最后一帧画面，是顾嬑低垂的侧脸，和萧砚宸转身离去时那冷硬如冰的侧影。
顾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主会议厅。高跟鞋踩在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需要空气，需要空间，需要远离那些无处不在的、带着揣测和审视的目光。
她推开一扇厚重的、镶嵌着磨砂玻璃的防火门，门后是一条相对僻静、连接着几个小型休息室和后勤通道的走廊。光线比外面柔和许多，空气也清新了些。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和颈后腺体那挥之不去的灼热感。
刚才那一幕太疯狂了。萧砚宸他到底在想什么，那一下触碰，是警告？是确认？还是某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契约本能的依赖？
混乱的思绪如同纠缠的线团。她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背上那一点仿佛还残留着微凉触感的皮肤。就在这时，走廊另一端，那扇通往VIP休息区的门无声地滑开了。
萧砚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显然刚从那个私密空间出来，身上那股龙舌兰的气息似乎比刚才在会议厅里更加沉凝了一些，带着一种刚从封闭环境释放出来的、尚未完全收敛的压迫感。他站在门口，目光在略显昏暗的走廊里扫视了一圈，然后精准地落在了靠在墙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顾嬑身上。
他的脚步没有停顿，径直朝她走来。高大的身影在走廊柔和的壁灯下投下长长的阴影，一步步逼近，带着无形的压力。
顾嬑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身体微微绷紧。她不知道他此刻的状态如何，那一下触碰之后，他体内的风暴是否真的平息了？她甚至做好了再次面对那股毁灭性气息冲击的准备。
然而，萧砚宸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没有像在会议厅里那样靠近，也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他只是站在那里，微微垂眸看着她。走廊的光线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尚未完全褪去的、如同暴风雨后残留阴云的压抑感，有审视，有探究，甚至在那片深沉的底色之下，似乎还藏着一丝极其微弱、如同被厚重冰层覆盖着的、难以捕捉的困惑？
他沉默着。空气里只剩下两人之间那无声对峙般的寂静，以及那如同实质般缠绕着彼此的、属于顶级Alpha和顶级Omega的信息素气息在无声地碰撞、交融。
几秒钟的时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萧砚宸的薄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将那些未出口的话语咽了回去。他深深地看了顾嬑一眼，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里到外彻底剖析一遍。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侧过身，从她身边擦肩而过。高大的身影带起一阵微凉的风，混合着龙舌兰的冷冽气息，掠过她的耳畔和颈侧。
他走向走廊的另一端，脚步声沉稳而决绝，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顾嬑依旧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颈侧，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气息拂过的微凉触感。
刚才那短暂的对视里，她似乎看到了什么。在那片深不可测的寒潭之下，在那属于毁灭者的冰冷面具之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