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冰锥杀人案的余波，远比朝堂上的风平浪静要汹涌得多。

萧绝待在苏慕烟院子里的时间，肉眼可见地变长了。

他不再是那个只在必要时出现的冷面王爷，反而像个无所事事的闲人，负手在院中踱步，目光时不时地扫过那个正蹲在药圃前的身影。

这日午后，苏慕烟正在侍弄小桃刚移栽过来的几株草药，萧绝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北境传来军报，蛮族最近在边境线上摆开了‘三叠阵’。”

他的声音平淡，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苏慕烟正用小竹铲松土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她缓缓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纯粹的无辜与困惑。

“三叠阵？”

她歪了歪头，声音软糯，带着几分好奇。

“是一种新出的点心吗？听名字，想必层次分明，口感不错。”

萧绝：“……”

他深邃的目光紧紧锁着她，试图从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没有。

什么都没有。

良久，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拂袖而去。

那背影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

苏慕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直起身子，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跟她玩军事术语？

她上一世设计的沙盘推演，其复杂程度，足以让整个大燕的将军们想破脑袋。

可萧绝的试探，并未就此停止。

几天后，他命人将王府后花园的一片竹林，改造成了一个小型的迷阵，美其名曰，增添雅趣。

然后，在一个天气晴好的午后，“恰好”与苏慕烟在园中“偶遇”，又“恰好”有紧急军务，先行离去，独留她一人在迷阵附近。

这拙劣的演技，苏慕烟心如明镜。

她十分配合地“误入”了竹林。

然后，精准地在里面上演了一出“惊慌失措、茫然无助”的独角戏。

她甚至还十分应景地，被一根凸起的竹根“不小心”绊了一下，柔弱地跌坐在地，亲手在自己干净的裙摆上，抹了些许泥土。

就在她酝酿情绪，准备“急哭”的时候，萧绝的亲卫如神兵天降，及时出现。

“王妃莫慌！属下救驾来迟！”

苏慕烟被“救”出竹林时，眼角还挂着泪，萧绝正站在不远处的一座假山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精心设下的局，又一次，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个女人，比他审过的任何犯人，都更难对付。

就在这对名义上的夫妻，乐此不疲地玩着明争暗斗的游戏时，一股新的势力，将目光悄然投向了这座暗流汹涌的靖王府。

这日深夜，苏慕烟刚结束完对新招募班底的体能训练，回到自己房中。

一声极轻的“扑棱”声，从窗外传来。

一只信鸽，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的窗台上。

这只鸽子与寻常的不同，通体雪白，唯独尾羽上，夹着一根色泽艳丽的孔雀翎。

苏慕烟眼底闪过一丝警惕，缓步走上前。

信鸽腿上的信筒里，系着一张质地极好的素白纸笺。

上面只有一行字，笔迹温润，却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力量。

“凤困樊笼，当有翱翔之日。听风阁愿为阁下，献上一对翅膀。”

听风阁。

苏慕烟在脑中迅速搜索这个名字。

大燕国最神秘，也是最庞大的情报组织，据说他们的眼线遍布天下，上至朝堂秘辛，下至市井传闻，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只是，他们为何会找上自己？又如何能将信鸽，精准地送到她这个“失宠王妃”的窗前？

苏慕烟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一缕青烟，眼神晦暗不明。

她知道，这封信，只是一个开始。

几天后，苏慕烟借口铺子里的香皂存货不足，带着小桃出府采买原料。

在京城最繁华的一家药材铺里，她正低头仔细分辨着一味药材的成色。

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姑娘好眼力，这可是今年新到的西域雪莲，整个京城，也只有这一株。”

苏慕烟抬起头，看到了一名男子。

他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袭青衫，手持折扇，眉眼含笑，气质干净。

他看着她，眼中没有惊艳，只有一种纯粹的欣赏。

“在下顾云舟。”他微微颔首，“偶然路过，唐突了姑娘。”

苏慕烟心头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礼貌地回了一礼。

顾云舟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她耳垂上那枚毫不起眼的珍珠耳坠。

“王妃殿下似乎偏爱珍珠，只是这般大小，终究有些委屈了您的身份。”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利刃，瞬间剖开了她所有的伪装。

苏慕-烟的眸光冷了下来。

她笑了笑，语气依旧温和：“公子认错人了。”

顾云舟也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了然。

“王妃不必紧张，在下没有恶意。”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在下，来自听风阁。”

果然是他。

苏慕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听风阁，向来只与值得的人合作。”顾云舟直言不讳，“王妃的智谋与手段，顾某十分欣赏。与其在这王府的四方天地里，与靖王殿下互相试探，消磨光阴，何不做些更有趣，也更有意义的事？”

“比如？”苏慕烟终于开口。

“比如，为这天下苍生，寻一个更安稳的未来。”顾云舟的眼神，坦荡而真诚。

苏慕烟在心底冷笑。

天下苍生？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最不值钱。

“我凭什么信你？”她问得直接，“听风阁既然无所不知，想必也知道，我眼下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顾云舟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王妃是想知道，周侍郎案的真凶，为何要用冰锥这种奇特的手法？”

他顿了顿，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紧不慢地抛出了一个真正的诱饵。

“还是想知道，林丞相府上个月，悄悄往北蛮边境送去的那批‘茶叶’里，究竟藏了些什么？”

苏慕烟的呼吸，有那么一瞬的停滞。

北蛮。

走私。

这个情报，精准，狠辣，直击要害。

顾云舟见她动容，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条，递了过去。

“这是听风阁送给王妃的见面礼。”

“王妃可以先验验货，再决定是否要与我们合作。”

他说完，便再次彬彬有礼地一拱手，转身混入人群，消失不见。

苏慕烟站在原地，捏着那张尚有余温的纸条，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听风阁的实力，远比她想象中更加可怕。

回到王府的马车上，她缓缓展开了纸条。

上面详细记录了丞相府与北蛮走私的秘密商路、接头人的暗号，甚至下一次交易的时间地点，都写得一清二楚。

与这样的势力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可她也清楚，这或许是她在这个世界，能最快站稳脚跟，甚至……找到回家线索的唯一机会。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纸条上那条关于北蛮走私的线索上。

一个比之前所有计划都更加大胆，也更加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型。

萧绝不是想试探她吗？

那她就送他一份，他绝对无法拒绝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