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十年,维系着她所有规矩与体面的婚约,终究以这样一种不堪的方式,彻底终结了。
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涩,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周管事静静立在一旁,没有催促,也没有安慰。
良久,骆疏桐深吸一口气,将那退婚书轻轻放在案头,声音沙哑:“有劳周管事。”
周管事点了点头,却并未离开,反而从袖中再次取出了那本债务册子。
骆疏桐的心猛地一沉,又来了……
只见周管事翻到最新一页,提起随身携带的细毫笔,沾了朱墨,在今日的日期下,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一行新账目:
“受理并转交永宁侯府退婚书一事,劳务费:十两纹银。”
骆疏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猛地抬头,看向周管事,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发颤:“这……这也要算钱?!”
周管事面不改色,语气平稳无波,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自然。此乃府中额外公务,耗费人力时辰。按府中规制,经手此类文书,收取相应劳务费用,合情合理。”
合情合理?
骆疏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本册子:“那……那之前太医诊脉、嬷嬷照料、甚至我吃的每一顿饭,是不是都要……”
“姑娘明鉴。”周管事打断她,依旧是那副滴水不漏的腔调,“太医乃宫中御赐,嬷嬷月钱已单列,膳食用度亦每日记录在册,笔笔清晰,童叟无欺。”
他合上册子,看着骆疏桐煞白的脸和因愤怒而微微泛红的眼眶,微微躬身,说出的话却像淬了冰的刀子:
“大人让奴才提醒姑娘一句——”
“首辅府不养闲人,亦不行善事。骆姑娘以为,本官是开善堂的?”
“开善堂的……”
这几个字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骆疏桐的心口,冻得她四肢百骸都僵住了。她眼睁睁看着周管事将那本仿佛吸附在她骨血上的债务册子收拢入袖,行了个礼,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
屋内死寂,只剩下她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羞辱,难堪,还有一种被彻底物化、钉在秤杆上论斤估两的绝望,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
她猛地挥手,将书案上那封刺眼的退婚书扫落在地!洒金笺散开,像极了某种不祥的预兆。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将她圈禁于此,用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方式,一日日提醒她的不堪与负累?若只是要这个孩子,他有的是手段强行夺去,何苦如此磋磨她?
还是说,看她挣扎,看她窘迫,于他而言,别有一番趣味?
骆疏桐伏在案上,肩膀剧烈地颤抖,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只觉得心口堵着一团浸透了冰水的棉絮,又冷又沉,坠得她生疼。
自那日后,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依旧每日抄书,却如同提线木偶,手腕机械地移动,写下的字迹失了魂灵,呆板无力。送来的膳食多用几口便搁下,人迅速消瘦下去,下巴尖得可怜,唯有小腹似乎微微隆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太医来看过几次,眉头越皱越紧,开了不少安神补气的方子,却收效甚微。嬷嬷们的劝慰她也听不进去,整日里对着窗外发呆,眼神空茫茫的。
春晓急得团团转,却无计可施。
这日午后,天气阴沉,秋雨欲来。骆疏桐恹恹地靠在窗边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却许久未翻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