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疏桐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他越是这般浑不在意,她心里那点莫名的较劲就越是无处着力。
“那……之前的债……”她几乎是咬着牙问。
周管事直起身,从袖中取出那本熟悉的册子,翻到最新一页。骆疏桐瞥见,上面果然又添了新的开销,除了每日用度,竟还有那两名嬷嬷的月钱,以及今日这盅明显价值不菲的川贝雪梨。
“姑娘今日虽未誊抄,但月影轩一应开销依旧。”周管事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只是平静地陈述,“债务自然也随之增加。”
他合上册子,看着她瞬间僵住的脸色,补充道:“大人说,债,总是要还的。或早或晚而已。”
或早或晚……
骆疏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所以他根本不在意她抄不抄,因为他有的是时间和手段,让她欠下的债利滚利,直到她永远也还不清,只能彻底被他捏在掌心!
她猛地放下筷子,再也吃不下一口。
周管事仿佛没看见她的失态,行礼告退。
这一夜,骆疏桐辗转难眠。叶川那张冷漠的脸和周管事平板的声音在她脑子里来回打转。她觉得自己像掉进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越是挣扎,缠得越紧。
翌日,她重新坐回了书案前,几乎是带着一股悲愤,狠狠地磨墨,用力地落笔,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无力都倾注到字里去。
她抄得比以往更卖力,时间也更长,直到手腕酸麻不堪,才被嬷嬷强行劝停下来。
如此过了几日,她几乎把自己埋在了纸堆里,除了用膳歇息,便是抄写。债务增加的速度似乎慢了些,但那座债山,依旧肉眼可见地越垒越高。
这日,她正抄得头昏眼花,院外忽然传来一个略显尖细陌生的声音。
“……咱家也是奉旨办事,王爷惦念首辅大人劳苦功高,特赐下西域进贡的珍稀瓜果,给大人尝个鲜儿,还请周管事行个方便,让咱家当面给大人请个安……”
骆疏桐笔下一顿。王爷?奉旨?这声音听着像是宫里的内侍。
周管事的声音随即响起,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有劳公公跑这一趟。只是大人正在书房处理紧急公务,早有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赏赐之物,奴才代大人收下,谢恩的折子,大人明日自会亲呈御前。”
那内侍似乎有些不甘心:“这……王爷特意吩咐……”
“公公放心,大人的规矩,王爷是知道的。”周管事语气依旧温和,却把“规矩”二字咬得略重。
那内侍噎了一下,干笑两声:“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既然如此,咱家就不打扰了……”脚步声悻悻远去。
骆疏桐听着这番对话,心下微惊。王爷派来的内侍,竟也被如此干脆地挡在了府外?叶川的权势……竟已到了这般地步?
她正出神,却见周管事打发走了内侍,并未立刻离开,反而转身朝着月影轩走来。
骆疏桐心下莫名一紧,下意识地正了正坐姿。
周管事入院,并未寒暄,直接递上一封看起来颇为正式的书函。
“骆姑娘,”他语气比平日更严肃几分,“永宁侯府送来了退婚书。大人吩咐,此物需交予姑娘亲自过目。”
退婚书!
骆疏桐心脏猛地一缩,指尖瞬间冰凉。虽然早有预料,但当真这把刀落下来时,还是疼得她呼吸一窒。
她颤抖着手接过那封沉甸甸的信函。上好洒金笺,印着永宁侯府的徽记。她甚至没有勇气打开,只觉得那薄薄几页纸重逾千斤,压得她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