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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将青石村低矮的茅屋和蜿蜒的土路染上一层凄艳的金红。劳作归来的农人拖着疲惫的步子,孩童的嬉闹声也带上了倦意,炊烟袅袅升起,又被带着凉意的晚风吹散。村西头,李家小院那堵低矮的土墙内,花圃在暮光中依旧流淌着异于常景的生机,琉璃兰的莹光、霓裳的虹彩、墨玉朱颜的沉郁,在渐深的暮色中如同几盏不肯熄灭的灵灯。

李墨站在花圃旁的水缸边,木瓢没入清凉的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她刚结束一轮周天搬运,丹田处那枚翠绿气旋温顺旋转,滋养着白日里因加固藤蔓、沟通草木而略有消耗的灵气。指尖拂过一株因昨夜冲突而略显萎顿的鸢尾,一缕精纯温和的乙木灵气悄然渗入,叶片肉眼可见地舒展了几分,蔫黄褪去,重新焕发油亮的翠色。

平静,如同薄冰覆盖下的暗流。赵七的威胁并未解除,钱通的贪婪如同潜伏的毒蛇,沈砚留下的储物袋在怀中散发着温凉的触感,提醒着那份难以承载的尘缘。她需要这份短暂的安宁,来积蓄力量,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风暴。

然而,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在下一刻,被一股从天而降、裹挟着九霄雷霆的无形重压,瞬间碾得粉碎!

千里之外,京城,御书房。

烛火通明,将御座之上年轻帝王的身影拉得孤峭而压抑。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侍立一旁的内侍总管和暗卫首领屏住呼吸,连烛芯爆裂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如同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储炎面无表情地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御案后,指节分明、骨节匀称的手掌下,压着一份来自江南道的八百里加急密报。纸张的边缘已被他无意识攥得发皱变形。密报上的墨字不多,却字字如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眼,他的肺腑:

“江南道,青林镇下,青石村。疑有女,名李墨。年约双十,身姿窈窕,容色清绝。尤擅莳花,其圃异于常,草木繁茂近妖,奇花数株,形态殊绝,香溢数里。村民多言其‘邪性’、‘招异象’。观其形貌举止,神韵气度……似与娘娘有七分神似。尤以低眉舀水、侧影扶花之态……酷肖!”

“李墨……擅莳花……青石村……”储炎低沉的嗓音在死寂的书房内响起,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相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他的目光缓缓移开密报,落在御案一角。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支玉簪。簪体是普通的青白玉,质地算不得上乘,甚至边缘已有几处细微的磨损,雕工也只是简单的祥云纹。它毫不起眼,与御书房内随处可见的珍玩玉器相比,堪称寒酸。然而,这却是当年李昭儿早初入王府时,他偶然在市集所见,见她多看了两眼,便随手买下赠她的旧物。并非御赐,却成了她那段短暂无忧岁月里,为数不多流露过真心喜爱的物件。她“薨逝”后,这簪子便成了他唯一的念想,一个关于“真心”的、虚幻的证明。

画像?替身?储炎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最终都被一种近乎疯狂的直觉蛮横地撕碎、否定!是她!一定是她!只有她,才会对花木有着近乎偏执的、融入骨血的热爱!只有她,才有那种即便跌入尘埃、洗尽铅华,也磨灭不掉的、如同空谷幽兰般的风骨与神韵!七分神似?不!他要的是十分!是确认!是亲手将她从那该死的、藏匿自由的泥潭里揪出来!

“备马!”储炎猛地站起身!紫檀木御案被他手掌带起的巨力震得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如同山岳倾颓般的恐怖威压轰然爆发!书房内的烛火疯狂摇曳,几乎熄灭!侍立的内侍总管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暗卫首领虽强自支撑,但脸色也瞬间煞白,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

“陛下!万万不可啊!”暗卫首领强忍着心头的惊悸,嘶声劝阻,声音因巨大的压力而变形,“江南路远,龙体为重!且南境水患方平,余波未靖,北疆戎狄亦有异动,朝局……”

“闭嘴!”储炎厉声打断,如同九天龙吟!他深邃的眼眸中,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与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那目光扫过暗卫首领,如同两道冰冷的利刃,瞬间让对方剩下的话噎死在喉咙里,浑身血液都仿佛冻结!

“朕意已决!”储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帝王意志,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在场所有人的心脏上,“轻车简从,即刻出发!三日之内,朕要出现在青石村外!若走漏半点风声——”他微微一顿,目光如同万年寒冰,扫过跪伏在地的内侍总管和脸色惨白的暗卫首领,“诛九族!提头来见!”

最后四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钉入骨髓!那其中蕴含的森然杀意和帝王的绝对意志,让空气都为之冻结!

三日后的黄昏,残阳如血,将青石村外连绵起伏的矮丘涂抹成一片悲壮的金红。

几匹神骏非凡、却风尘仆仆的黑色骏马,如同几道撕裂暮色的闪电,踏着青石村外泥泞的黄土路,马蹄翻飞,溅起点点腥红的泥浆。为首一人,身着玄色劲装,外罩一件毫不起眼的深灰色粗布斗篷,宽大的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如刀削斧凿般的下颌和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正是微服疾驰而至的皇帝,储炎。

他身后,紧跟着两名同样身着便装、气息却如同深渊古潭般内敛沉凝的男子。他们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周围环境时,带着一种猎食者般的精准与冷漠,太阳穴微微鼓起,周身隐隐透出一股凌厉的煞气。这是储炎最信任的贴身侍卫,龙影卫中的顶尖高手,不仅身负登峰造极的武艺,更接触过皇家秘藏的粗浅炼气法门,实力远超寻常武者。

一行人并未直接进村,而是在村外一处视野开阔、能俯瞰大半个青石村的小丘顶端勒马停下。马蹄扬起最后一片尘土,随即陷入死寂。储炎抬手,缓缓摘下遮面的斗篷。

夕阳熔金的余晖,毫无保留地泼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深渊,此刻却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狂澜!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瞬间穿透暮霭,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村西头那处被低矮土墙围绕的农家小院!

距离尚远,看不清院中人的面容细节。但储炎的目光,却在第一时间被小院后方那片在血色残阳下流光溢彩、生机勃发到近乎妖异的花圃牢牢吸住!那片绚烂的色彩,那份蓬勃到与周遭贫瘠格格不入的生命律动,隔着老远,也透着一股令他灵魂悸动的不凡灵韵!一股极其熟悉、却又带着致命疏离感的悸动,如同苏醒的毒龙,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

是她莳弄花木的地方!一定是她!

就在这时,一个纤细的身影,端着一个半旧的木盆,从正屋的阴影里走出,步履轻缓地走向花圃旁那口粗陶水缸。她穿着最寻常的农家蓝布衣裙,洗得发白,袖口甚至还打着不起眼的补丁。青丝只用一根磨得光滑的木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颈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微微弯下腰,手臂伸入水缸,木瓢没入水面,舀起一瓢清澈的井水。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种乡野女子特有的、未经雕琢的质朴韵律。

夕阳的光线,恰好落在她俯身舀水的侧影上!

储炎的脑中仿佛被投入了一颗九天惊雷!瞬间炸得一片空白!

那侧脸的轮廓!那饱满光洁的额头,挺直秀气的鼻梁,微微抿起的、带着一丝倔强弧度的唇线!

那低头时,颈项弯出的那段如同瓷器般优雅脆弱的弧度!

那端着木盆、微微挺直的脊背线条,那份融入骨血的、即使布衣荆钗也掩不住的、如同青竹般宁折不弯的风骨!

纵然刻意收敛了所有宫廷仪态,纵然沾染了乡野的尘土气息,但那份刻入骨髓、融入灵魂的熟悉感,如同沉睡的火山被瞬间点燃,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与怀疑!

李昭儿!

真的是她!

她没死!她真的还活着!就在眼前!就在这片他从未踏足、贫瘠得令人发指的泥土地里!像一个最普通的农妇一样……舀水浇花!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岩浆般瞬间喷涌,几乎要将他淹没!然而,紧随其后的,是滔天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怒火!如同被最信任的利刃狠狠刺穿了心脏!

她竟敢诈死!竟敢用一具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焦尸欺骗他!欺骗整个天下!竟敢逃离他的身边!逃离那金堆玉砌、予取予求的牢笼!逃离那万人景仰的贵妃尊位!宁愿在这的穷乡僻壤,做一个……做一个种花的村妇?!她怎么敢?!

“昭儿……”一声压抑到极致、带着无尽刻骨思念与狂暴怒火的低喃,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从储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他握着缰绳的手因用力而骨节暴突,青筋如同虬龙般在手背上狰狞凸起!座下的黑色骏马似乎感受到主人那毁天灭地的狂暴情绪,不安地踏动着铁蹄,打着沉重的响鼻,喷出灼热的白气。

“主子?”身后左侧那名面容冷峻如岩石的侍卫(龙一)敏锐地察觉到储炎气息的剧烈波动和那瞬间爆发的恐怖杀意,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查!”储炎的声音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九幽寒冰中凿出,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杀伐之气,“半个时辰!朕要知道关于这个‘李墨’的一切!她何时归来?如何归来?与何人接触?平日行止!一丝一毫,不得遗漏!”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此刻的储炎,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挣脱了所有锁链的远古凶兽,周身散发出的无形威压——那并非修士的灵气,而是久居人上、生杀予夺、掌控亿万生灵命运所养成的、足以令神鬼辟易的煌煌龙威——如同实质的重锤,轰然砸向整个青石村!

“遵旨!”龙一、龙二心头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不敢有丝毫犹豫,身形一晃,如同两道融入暮色的幽影,悄无声息地掠下小丘,速度快如鬼魅,瞬间便消失在通往青石村的土路尽头。

储炎依旧勒马立于丘顶,残阳如血,将他玄色的身影镀上一层燃烧般的金边,如同降临人间的魔神。他死死盯着花圃旁那个再次弯下腰、似乎开始为花草除草的纤弱身影,眼神复杂、暴戾、痛苦到了极致!狂喜、愤怒、不解、被最亲密之人背叛的噬心之痛、失而复得的扭曲渴望……种种极端情绪如同无数条毒蛇,在他胸腔内疯狂撕咬、啃噬!

他看着她动作轻柔地拨开一株月季根部的杂草,指尖拂过一片带着露珠的嫩叶,动作专注而带着一种……珍视。

他看着她偶尔直起身,抬手将被晚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侧脸望向天边那如血如火、燃烧殆尽的晚霞时,那沉静的眼眸中流露出的、一种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安宁与满足。

这份安宁!这份满足!

如同最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储炎暴怒的心头!又如同最恶毒的嘲讽,狠狠抽打在他帝王尊严的脸上!

在他身边,在那座用黄金和权力堆砌的华丽牢笼里,她是被精心呵护也严密监控的瓷器,是只能为他歌唱的金丝雀!她的眉宇间永远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轻愁与压抑,何曾有过这般……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如同山野清风般的自在与满足?!

“安宁?满足?”储炎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也残忍到极致的弧度,眼中酝酿的风暴终于彻底成型,化作毁天灭地的飓风!“李昭儿……朕倒要看看,你在这乡野之地寻得的‘安宁’,能值几钱!朕要亲手……碾碎它!”

无形的龙威,如同冰冷的、粘稠的潮汐,以储炎所立的小丘为中心,无声却狂暴地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青石村!

村口老槐树上归巢的鸟雀,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发出惊恐凄厉的尖鸣,扑棱着翅膀胡乱冲撞!

村中追逐嬉戏的孩童,莫名地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悸,嬉笑声戛然而止,小脸煞白地呆立原地!

田间归圈的牛羊焦躁不安地踏着蹄子,发出低沉的哞叫!

甚至连李家小院花圃中那些生机勃勃的花草,翠绿的叶片都在这一刻无风自动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簌簌发抖的羔羊,本能地感受到了来自食物链最顶端、掌控生杀予夺的恐怖存在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花圃旁,李墨正俯身,指尖凝聚着一丝微不可察的乙木灵气,小心翼翼地探查着一株因昨夜修炼和赵七侵袭双重冲击而显得有些萎靡不振的“霓裳”三色花根茎。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根茎的刹那——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沉重到如同万载玄冰、带着无上威严与极致暴怒、以及强烈到令人灵魂颤栗的探究意味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布满倒刺的枷锁,瞬间跨越空间,狠狠锁定了她!

这气息……熟悉得让她骨髓都在尖叫!如同深埋地底、永世不愿记起的噩梦,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撕开封印,血淋淋地拖拽到眼前!

储炎!

是他!他来了!他竟然亲自来了!如同索命的修罗,跨越千里,降临在这片试图藏匿她自由的净土!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藤蔓瞬间缠紧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深宫的记忆——那无处不在的审视,那令人窒息的掌控,那假意温情下的冰冷算计——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假死脱逃时的步步惊心,夜奔千里时的惶惶不安,如同昨日重现!体内的乙木灵气应激般疯狂运转!丹田处的翠绿气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高速旋转,爆发出强烈的翠绿光晕,试图抵御这股来自灵魂最深处、源自帝王权柄的恐怖威压冲击!

“呃!”李墨闷哼一声,猝不及防之下,被这股精神层面的重击撞得气血翻腾!她猛地直起身,脸色在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指尖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木瓢“哐当”一声掉落在泥地上,清水泼洒,浸湿了她的布鞋!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想要立刻逃离此地的冲动疯狂冲击着她的理智!她下意识地、如同受惊的小鹿般,循着那恐怖气息与冰冷目光的来源,猛地抬头,望向村外那座在血色残阳中如同蛰伏洪荒巨兽般的矮丘!

暮色苍茫,距离遥远。

两道目光,却在虚空中轰然相撞!如同两道裹挟着万钧之力的雷霆,狠狠劈在一起!

一道目光,来自丘顶,是帝王的审视,燃烧着焚毁一切的怒火,翻涌着偏执扭曲的占有欲,散发着不容置疑、掌控生死的煌煌龙威!

一道目光,来自花圃,是归乡者的惊骇,带着深埋骨髓的恐惧,蕴藏着对自由执着的顽强,以及初生道心在绝境中迸发出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丘顶之上,储炎清晰地捕捉到了李墨眼中那份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惊骇!那惊骇之下,是如同受惊小兽般想要立刻逃离的本能!这眼神,如同最烈的助燃剂,彻底点燃了他心中那头名为“占有”与“毁灭”的凶兽!

“找到你了!”储炎的薄唇无声地开合,嘴角那抹残忍的弧度咧至最大,眼中酝酿的风暴终于彻底爆发!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淬炼了九幽寒冰与地狱烈焰的利剑,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意志,狠狠刺向花圃旁那个让他魂牵梦绕又恨入骨髓的身影!仿佛要将她连同这片给予她“安宁”的土地,一同钉死在耻辱柱上,碾为齑粉!

龙威震九霄,惊破桃源梦。

尘封的过往裹挟着帝王的滔天怒火,终于如同灭世洪流,降临在这片试图藏匿自由的田园。李墨脚下那叶名为“平静”的扁舟,在惊涛骇浪中,瞬间被推到了粉身碎骨的边缘!她踉跄一步,下意识地扶住了身旁那株异常高大、曾被她多次注入灵气的蜀葵粗壮茎秆,指尖深深陷入坚韧的树皮。乙木灵气在体内疯狂奔涌,与那来自九霄云外的煌煌龙威,在方寸之间,展开了无声却惨烈的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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