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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过了几周,寒假前的期末考试像场没打招呼的寒潮,裹着雪粒子席卷了整个年级。教学楼里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连走廊里的风都带着冻人的凉意。苏意欢抱着一摞复习资料从考场出来时,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刚走下三级台阶,就看见程晏川靠在教学楼的罗马柱上。他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灰色的连帽衫,手里转着支黑色水笔,笔杆在指间溜得飞快,见她出来,转笔的动作顿了顿,嘴角勾起熟悉的弧度。

“考得怎么样,小同桌?”他挑眉冲她笑,嘴里叼着根薄荷味棒棒糖,透明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微光,连说话时飘出的白气都带着清清凉凉的味道。

“还行。”苏意欢拢了拢围巾,把半张脸埋进柔软的毛线里,指尖却还在无意识地捻着衣角——最后一道数学大题的辅助线总觉得画错了,那个抛物线的开口方向,现在想起来还是别扭。

“放心,那题我也没做出来。”程晏川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迈开长腿走过来,伸手替她拂掉肩上沾着的细碎雪花,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脖颈,带来一阵微麻的痒意,“寒假报补习班了吗?我妈非逼着我去补数学,说再掉链子就没收我篮球。”

“报了,在家附近图书馆旁边的那个‘启智’,我妈说那里的老师讲函数特别清楚。”

程晏川的眼睛瞬间亮了亮,像被雪光映透的玻璃珠,却故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巧了,我也在那。看来咱们缘分不浅啊,小同桌。”

苏意欢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哪有这么巧的事?她上周去报名时,明明听前台老师说建筑系重点班的学生都报了城西的补习班。看着他故作镇定转笔,却不小心让笔“啪嗒”掉在雪地上的样子,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寒假的补习班比想象中更枯燥。窗外的雪下了又停,窗玻璃上结着层薄冰,讲台上的老师讲函数图像像念经,程晏川在旁边的草稿纸上偷偷画小人,画她扎着马尾的侧脸,画老师顶着地中海发型的后脑勺,偶尔用胳膊肘轻轻碰她的手背,递过来张写着“好困,借我靠会儿”的纸条,字迹歪歪扭扭,末尾还画了个打哈欠的小人。

第一天下课,苏意欢刚走出补习班的门,就看见程晏川靠在路灯下等她。他把白围巾绕了两圈,只露出双含笑的眼睛,睫毛上沾着点雪花,像落了层糖霜。

“走吧,邻居。”他踢了踢脚下的积雪,雪沫子溅起来又落下,“我妈说雪天路滑,让我跟你一起走,互相有个照应。”

苏意欢知道这又是他的借口——两家虽然住一个小区,却分在东西两栋楼,根本不顺路。但她没拆穿,只是加快脚步跟上他。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像谁在耳边低声哼着不成调的歌。程晏川走得很慢,刻意配合她的步子,有时还会停下来等她,假装系鞋带,其实是看她有没有跟上。两人的脚印并排印在雪地上,他的鞋码比她大两号,脚印也更深些,像只大兔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只小兔子,可爱得让人想笑。

“你看。”他忽然停下,弯腰指着地上的脚印笑,呼出的白气模糊了他的侧脸,“你的脚印好小,像猫爪子踩的。”

“那是因为你脚大。”苏意欢故意踢了脚雪,雪沫子溅在他的裤腿上,像撒了把盐。

“喂!”他作势要回踢,却在抬脚时猛地收了力,只是轻轻碰了下她的鞋尖,像怕碰碎什么似的。

路过街角的冰糖葫芦摊时,程晏川忽然跑过去,跟戴着棉帽的大爷说了两句,回来时手里举着两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糖壳在阳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他递了一串给她:“喏,奖励。”

“奖励什么?”苏意欢接过时,指尖碰到他的,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手。

“奖励你陪我走雪路啊。”他咬了口山楂,酸得五官都皱到了一起,眼睛眯成条缝,却还是吃得津津有味,糖渣沾在嘴角也没察觉。

冰糖葫芦的甜裹着酸在舌尖漫开来,苏意欢看着他被冻得发红的鼻尖,忽然想起补习班他偷偷画的小人——有个扎着马尾的女生举着串冰糖葫芦,旁边的男生被酸得龇牙咧嘴,旁边还写着“小同桌吃酸的样子肯定很可爱”。她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替他擦掉嘴角的糖渣,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时,两人都顿了顿。

“谢、谢谢啊。”程晏川的耳尖红了,低头假装专心啃冰糖葫芦,声音有点含糊。

第二天下课,雪下得更大了,鹅毛似的雪花漫天飞舞。程晏川不知从哪摸出副灰色的毛线手套,塞给她一只:“戴上,看你手冻的,都红成胡萝卜了。”

“那你呢?”苏意欢看着他空着的左手,指尖冻得发红,像熟透的樱桃。

“我火力旺,不怕冷。”他晃了晃没戴手套的手,却下意识地往袖子里缩了缩。

苏意欢没说话,把自己口袋里的另一只粉色手套塞给他:“一人一只,这样公平。”

他愣了一下,接过手套笨拙地戴上,左手黑右手粉,看起来有点滑稽。两人并肩走着,雪落在伞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偶尔指尖碰到一起,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让苏意欢的心跳漏了半拍,脸颊也跟着发烫,比手里的暖宝宝还要热。

“下周补习班结课,去看电影吗?”程晏川忽然问,眼睛盯着地上被踩乱的脚印,不敢看她,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

“什么电影?”

“就那个新出的科幻片,听说特效特别棒。”他踢着脚下的雪,雪沫子沾在裤腿上,“林薇薇他们也去,说人多热闹,还能凑个团体票。”

苏意欢知道他是怕她拒绝,才把同班的林薇薇搬出来当借口——林薇薇昨天还跟她说,寒假要去乡下外婆家,根本不可能去看电影。她低头看着两人交叠在雪地上的影子,轻声说:“好啊。”

程晏川猛地抬头,眼里的笑意像炸开的烟花,亮得惊人,比头顶的雪光还要晃眼。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咧着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补习班结课那天,雪终于停了,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下来,在雪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像撒了把碎金子。程晏川提着两袋炒栗子在楼下等她,牛皮纸袋还冒着热气,能闻到甜甜的栗香。他把栗子塞给她一袋,自己抓了一把,低着头慢慢剥着,指甲缝里沾了点褐色的栗壳。剥了半天,挑出最圆最饱满的那颗,递到她嘴边。

“啊。”他像喂小动物似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苏意欢红着脸咬过来,栗子的甜混着他指尖残留的温度,在舌尖漫开来,暖得连心里都甜甜的。她看见他自己剥了颗碎的,却吃得一脸满足,像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好处。

两人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家走,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在哼一首轻快的歌。程晏川忽然弯腰,用手指在干净的雪地上画了个大大的笑脸,眼睛是两个圆括号,嘴角翘得老高,几乎要碰到耳朵。

“你看,像不像我给你的那张纸条?”他抬头看她,睫毛上还沾着点雪粒。

“比那个丑多了。”苏意欢笑着踢了脚雪,却故意把笑脸的嘴角踢得更高了些,像个得意的小月牙。

走到小区门口,程晏川忽然从书包里摸出个东西,是个用雪捏的小兔子,耳朵长长的有点歪,眼睛是用黑笔点的两个小黑点,虽然算不上精致,却看得出来捏的时候很用心,连尾巴都捏成了个小圆球。

“结课礼物。”他把雪兔子往她手里塞,指尖的冰凉透过雪传来,冻得她指尖发麻,“快点拿好,别化了。”

苏意欢捏着雪兔子往家跑,雪水顺着指缝滴下来,在羽绒服上洇出小小的湿痕。跑到三楼时回头,看见程晏川还站在楼下,朝她挥了挥手,白围巾在风里飘着,像只展翅的白鸟。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层金边,连头发丝都在发光。

她把雪兔子小心翼翼地放在窗台上,看着它在温暖的室内慢慢融化,水珠顺着玻璃往下淌,留下浅浅的水痕。阳光照进来时,水痕折射出七彩的光,像幅流动的画,温柔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苏意欢翻开画夹,在空白页上画了两串并排的脚印,一直延伸向远处的光里,脚印旁边还有串歪歪扭扭的冰糖葫芦。她在旁边写了行小字:“寒假的雪,和并肩的人。”

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她忽然觉得,这个被雪覆盖的冬天,好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暖。至少,有人愿意踩着厚厚的积雪,陪你走长长的路,把脚印印得整整齐齐,像在雪地里写一封长长的情书,字里行间都是藏不住的心意。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她知道,雪很快就会化了,但那些并排的脚印,那些指尖相触的温度,会像刻在心里似的,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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