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堂。
余氏陪了老太太一整日,此刻也是腰酸背痛。
年轻时生孩子遭了罪,病痛一直没好完。
年纪一大,更是严重。
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是断然不会听从老太太的意思,将管家权交给顾今惜的。
刘嬷嬷坐在矮榻前,用热锦帕替她揉着腰。
“老夫人,二夫人和往日比起来,管事更得心应手了。”
“以前府里办席面,二夫人管着采买布置,一直都不用您操心,可迎来送往就少不得要您镇住场面。”
“奴婢瞧着,今日二夫人倒跟开窍了似的,在人前落落大方,也能独当一面了。”
余氏眼底闪过一片阴翳。
“你不觉得,她今天的话,太多了吗。”
刘嬷嬷一怔,立刻明白余氏的意思。
赶紧找补道:“老夫人不必担心,只要府上那几个管事还是您的人,二再怎么都翻不出这片天,还得唯您是从。”
余氏:“可我发现,有几个管事的最近和二夫人走得很近,但凡她安排下去的事,都办得顺顺顺溜溜的。”
“长此以往,怕是她顾今惜说的话,比我说的还管用了。”
刘嬷嬷轻嗤一声:“老夫人怕什么,那几个都是您带过来的家生子,一家子的身契都在您手里捏着。”
“谁不听话,就把儿女发卖出去,他们的忠心自然就回来了。”
余氏脸色总算缓和过来,“这种挖人心窝的事儿,我可干不出来,你啊,自己看着办吧。”
余氏拽紧手里的佛珠,闭眼拨弄起来。
她现在没心思盯着顾今惜,宋玉章才是她的心头大患。
她一日留在侯府,她和萧淮的事,就一日没完。
“还有听竹轩的那位,今日心太急了些,虽动不得她,那也得杀鸡儆猴让她收敛些。”
“老夫人的意思,是敲打她身边伺候的人。”
“敲打,”余氏将手里的佛珠扔到一边,冷眼看向刘嬷嬷,道:“我看,你是年纪大了,心越发软起来了。”
刘嬷嬷赶紧滑跪到地上。
“老夫人恕罪,奴婢明白,奴婢立刻就亲自去一趟。”
看这架势,听竹轩怕是要抬个人出去了。
余氏伸手将她扶起来,褪下手腕的手镯,递过去。
“这事儿不急,今日是老太太寿辰,不好见血。”
“你等会儿先去一趟明松苑,告诉二夫人,办这场寿宴辛苦了,这是我送给她的。”
刘嬷嬷接过玉镯,哎了一声,“老夫人,这可是您的陪嫁啊,您自己都舍不得戴,真要送给二夫人吗?”
“身外之物罢了,我又不缺这些东西。”
“你瞧见没,今日淮儿和她说话,态度都不一样了。”
“我早劝过她,世子夫人是该端庄周正,可也要分场合。她这人太端着了,一板一眼的,哪个男人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你看她今日稍微穿个亮色的衣裳,薄薄铺上一层胭脂水粉,落在那些小姐夫人堆里,一眼看去就是最出众的那个。”
“淮儿待人素来温和有礼,过去和她顶多算是相敬如宾,今日一同敬酒的时候,还伸手扶了她,你看到没有?”
刘嬷嬷笑起来,“看到了,看到了,老夫人对世子真是关怀备至,一丝一毫都放在心里的。”
“二夫人乖巧懂事,只要她按照您教的去做,世子总有一日会回心转意的。”
余氏:“哼,还不是那个小贱人的错。原先只想着找个真心待砚儿好的,门第出身都不讲究了。”
“谁知道,竟是个淫娃荡妇,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勾搭世子。”
“顾今惜听话懂事,我多疼她一分,往后便多拿捏她一分,至少别给我整出这种糟心的事才好。”
刘嬷嬷:“那可不会,二夫人老实,这两年被您调教得极为孝顺,绝不敢忤逆您。”
余氏:“这教人啊,就得恩威并施,打一棒再给个枣,便是个酸枣,她也能尝出甜味来。”
刘嬷嬷眼底闪过一丝不自在,很快掩下。
她跟在余氏身边多年,知道她哪里不爽快,力道位置按得极为精确。
余氏舒服地嗯了一声。
闭眼之前,吩咐道:“今夜把宋玉章看好了,世子应该会在明松苑留宿,别让她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是,老夫人放心吧。”
萧淮本想借着送文哥儿回听竹轩的机会,和宋玉章说上几句话。
谁知,才到门口,就看到余氏院里的人站在外面。
“世子爷,大夫人身体不适,老夫人不放心,派咱们在这儿守着。”
萧淮扫了一眼院里,没看到宋玉章的身影。
他蹲下身对文哥儿说道:“二叔就送你到这儿了,你进去以后去找你母亲,她身体不舒服,你多陪陪她。”
文哥儿点点头,拉着他的手没放。
“二叔,我今日读书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明日想早些去二婶院里可以吗?”
“你二婶今日忙了一天,明日会多休息一阵,你用过午膳,再去找她吧。”
他摸了摸文哥儿的头,有些心疼。
这孩子随了他,再怎么用功,都学得不如旁人。
宋玉章也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女子,更别说教他了。
如果,文哥儿是他和顾今惜的孩子,说不定有一半顾家的血脉,读书就没那么费劲了。
萧淮一怔。
有些气恼,自己怎么会幻想和顾今惜生孩子。
这辈子,他只认宋玉章。
无论如何,他也会想办法让她成为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
等文哥儿进去,萧淮转身,往明松苑去。
今日老太太寿辰,特意说了让他住在府上。
他的东西都在明松苑,除了那里,他别无去处。
“世子爷。”
刚走到门口,就遇到芷泉迎面过来。
萧淮叫住她,“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芷泉端起手里的托盘,道:“这是小少爷的毛毯,昨日落在这儿了。小少爷睡觉离不得这个,夫人让奴婢立刻送过去。”
萧淮摆摆手,让她去了。
平心而论,顾今惜对文哥儿是上了心的。
无论是学业,还是生活琐事,甚至比宋玉章这个亲生母亲更仔细妥帖。
难怪,文哥儿喜欢往明松苑跑。
心里想着事,萧淮不自觉就掀帘进了屋。
这是他第三次在晚上进顾今惜的房间。
第一次是成婚那晚。
他喝得醉醺醺的,被人送入洞房。
还没来得及掀盖头,就听到大哥的死讯。
第二次,便是那日半夜过来质问顾今惜。
事不过三。
他心里暗想。
顾今惜听到动静,赶紧出来,“夫君。”
此刻,她已经散了头发。
穿着寝衣,外头罩着一件海棠红外袍,青丝披在肩头,比白日看起来温柔许多。
萧淮在一旁的独凳坐下,兀自倒了一杯水喝。
顾今惜:“夫君渴了?我去给你倒杯热茶吧,今年园子里采的菊花,味道正好。”
“不必了,我没那么讲究。”
顾今惜哦了一声,乖乖坐在床边。
两个人,第一次这样面对面,清醒地坐着。
顾今惜觉得有点尴尬。
毕竟,她和萧淮不熟。
萧淮——
觉得有点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