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
一个有营养的小说推荐网站

第2章

草棚顶漏下的光斑在泥地上摇晃时,王铁匠的破陶碗已经在石桌上磕了第三下,

昭小子他粗糙的拇指碾着碗沿,老茧刮得陶片沙沙响,昨儿后半夜三柱子家小闺女哭醒了三回。

我去看时,那丫头攥着半块野菜饼子指甲都掐进饼里了,他忽然抬起眼,眼白里血丝像蛛网,再这样下去我们连孩子都喂不饱。

陈昭正蹲在草堆边给吴大勇磨短刀,磨石与刀刃相擦的嗡鸣猛地顿住,他抬头时,看见不远处有个扎羊角辫的女娃正蹲在地上,用枯枝在泥里画圆圈——那是流民孩子们新学的游戏,把圆圈想象成馒头。

她手腕细得像根芦苇,红绳松松垮垮地套着,风一吹就晃,上个月张二狗偷粮那会儿,咱们还能翻出半袋霉麦,老孙头拄着拐棍挪进来,竹节似的手指抠着门框,可现在他突然住了嘴,因为陈昭已经站了起来。

年轻人的影子罩住整间草棚,他腰间的青铜牌复洛二字蹭着粗布短打,发出细碎的响。

夏小棠正倚在门边剥葱,银铃铛脚链随着动作轻响,见他过来,便把半筐洗好的葱递过去:晌午煮野菜粥多放两根。

陈昭没接,他望着夏小棠腕间的银铃——那是她用从前当舞姬时攒的碎银打的,此刻正随着她递葱的动作晃出半道银光,小棠他突然开口,你记不记得上个月杜七郎说羯人在北边十里有个粮仓?

夏小棠的手顿了顿,银铃的轻响也跟着断了,她抬眼时,葱叶上的水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淌:石猛的粮仓?说是专供北方驻军和贵族的,汉人靠近就杀头。

杜七郎!陈昭突然提高声音,草棚外传来脚步声。

杜七郎掀开门帘进来,身上还沾着草屑——他刚从东边林子侦查回来,头,他抹了把脸石猛的粮仓我又探了回。

外围有两重木栅栏,守夜的是羯族骑兵,每更换班,巡逻队十五人一组,他从怀里掏出块碎炭,在泥地上画起来,粮仓在山坳里只有一条石子路通进去,两边都是陡坡。

陈昭蹲下来,指尖沿着炭痕移动:存粮量?能堆到房梁,杜七郎压低声音,我偷摸爬到草垛顶上看过麻袋摞得比人高,麻袋口漏出来的麦粒金黄金黄的,他喉结动了动够咱们吃整个冬天。”

草棚里突然静得能听见灶膛里柴火爆裂的轻响,王铁匠的碗当啷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捡时声音闷在喉咙里:可那是重兵把守咱们这点人。

他们防的是大军,陈昭突然笑了指节敲了敲泥地上的粮仓图,不是一群饿疯了的流民。

老孙头的拐棍重重戳在地上:昭小子,你可想清楚了!石猛那杀才,上个月屠了西头的刘家村,连吃奶的娃娃都没留!

我想清楚了,陈昭转身,目光扫过棚里的每一张脸——王铁匠发红的眼,吴大勇攥紧的拳头,夏小棠垂在身侧却悄悄蜷起的手指。

他摸出怀里的青铜牌,复洛二字在掌心硌出两道印子,咱们连洛阳城都敢想还怕个粮仓?

吴大勇突然站起来,短刀拍在桌上:我带人冲前!引开巡逻队!他脖子上的伤疤跟着颤动,就说咱们是逃荒的抢口饭吃——羯人最看不起流民,肯定追着我们跑!

夏小棠的银铃又响了,她晃着脚走到桌边,葱叶上的水滴滴在炭图上,晕开一片模糊:胡旋舞的鼓点能传二里地,她指尖绕着发尾的红绳眼尾微挑,我带几个会打鼓的姐妹在东边山坡敲,羯人听见响动,准得往那边调人。

陈昭盯着泥地上被水晕开的粮仓轮廓,突然伸手抹掉半块:分三路,他的指尖在炭灰里划出三条线,大勇带第一队,拿破碗烂盆敲,往东南跑,小棠带第二队,鼓点越乱越好,在东北坡耗着,剩下的跟我走西坡,他的手指重重按在粮仓西墙位置,那边陡坡上有棵老槐树,我前天看杜七郎的侦查图,树杈能搭到栅栏顶。

可栅栏上有网!王铁匠急了,所以要火攻,陈昭转头看向王铁匠,你连夜带铁匠铺的人,把破犁铧熔了打火折子。

浸过桐油的布团裹上硫磺粉,他屈指敲了敲桌角,扔到网上烧出个窟窿。

老孙头突然咳嗽起来,手撑着桌子直喘气,夏小棠赶紧扶他坐下,他却抓住陈昭的手腕:昭小子,你告诉爷爷要是折了人。

折了人我给他们立碑。陈昭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可握老孙头的手却稳如磐石,但要是不抢粮咱们现在就得给所有孩子立碑。

棚外的日头渐渐偏西,有人来喊开饭,可谁都没动,吴大勇突然抓起桌上的短刀,往掌心一按,血珠立刻渗出来:我吴大勇要是临阵退缩,就跟这刀一样。

打住!夏小棠甩了甩袖中藏的银簪,要发狠等抢完粮再发,现在先把火折子数清楚,她转头对陈昭笑,眼尾弯成月牙,头,我去把打鼓的姐妹叫来她们从前在邺城卖艺,敲得比羯人的战鼓还响。

陈昭望着她跑出去的背影,银铃在暮色里叮当作响,王铁匠凑过来,粗糙的手掌拍了拍他后背:昭小子,我这把老骨头今晚给你扛火折子。

我也去!杜七郎抹了把脸我熟地形,带你们摸西坡。

老孙头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是块硬馍:这是我藏了三天的给孩子们留的,他把馍塞给陈昭,等抢了粮咱们煮白粥放糖。

陈昭捏着硬馍,指腹触到馍上的凹痕——是老孙头的牙印,他抬头时,看见草棚外的流民们正往这边聚,有抱孩子的妇人,有攥着木棍的青年,还有柱着拐杖的老人。

他们的眼睛在暮色里发亮,像星星落进了泥地,夜色渐沉时,陈昭站在山坡上,山风卷着草叶掠过他的脸,远处粮仓的灯火像几点鬼火,在山坳里明明灭灭。

夏小棠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银铃轻响:头,吴大勇他们已经出发了。

嗯,陈昭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刀鞘是王铁匠用牛皮带现做的,还带着生皮的腥气。

他望着粮仓方向,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风声,今晚,我们要让那些吃肉的羯人知道,我们也能抢他们的饭吃。

山脚下,有人轻声吹起了口哨——那是杜七郎的暗号,陈昭解下外袍系在腰间,转头对身后的流民们笑:跟紧了,咱们去拿属于自己的粮。

夜色更深了,山风卷着草叶往粮仓方向吹去,隐约能听见东边传来的敲盆声,还有东北坡忽远忽近的鼓点。

陈昭摸了摸怀里的火折子,硫磺的气味混着泥土香钻进鼻腔,他望着粮仓的轮廓在夜色里逐渐清晰,低声道:走。

众人猫着腰往坡下移动时,谁都没注意到,山坳里的羯族哨兵打了个哈欠,把佩刀往地上一拄——他没听见,黑暗中传来的细碎脚步声,正像一把慢慢收紧的刀,对准了他身后的粮仓。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