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古曦沫看着他眼中深切的懊悔，立刻摇了摇头，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他微微有些冰凉的手，语气坚定而温柔：
“没事的，沁哥哥，沫儿知道的。沫儿知道沁哥哥是希望先找到山寨的具体地点，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救更多的人。这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试图理解他，开解他：“有时候……顾全大局，比只救一个人……更重要。沫儿明白的……真的明白……”
然而，话虽如此，她脸上的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说到后面，她的语气渐渐飘渺起来，眼神也失去了焦点，怔怔地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被这番话勾起了某些深藏心底的、并不愉快的回忆。
她的嘴唇不自觉地微微咬紧，流露出一丝隐忍的痛楚。
雪沁霜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情绪的细微变化，陷入了沉默。
救一人，与救千人……哪个更重要？
这似乎是一个亘古难解的道德命题，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如果说，救千人比救一人更重要，这是否就在无形中承认了，一个人的生命价值，比不上那一千个人的生命价值之和？
可是，生命本身，真的是可以用冰冷的数字来权衡、来比较、来衡量的吗？每一个生命，不都是独一无二、承载着各自悲欢的独立个体吗？
若是在以前，尚未经历此番变故，尚未遇见沫儿之时，他所接受的雪氏教育，他所秉持的侠义理念，或许会让他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自然是救千人更重要。
君子当胸怀天下，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岂能因小失大，因一人的安危而置千百人于不顾？这是大局观，是责任感。
然而现在……不知怎地，雪沁霜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从前那般坚定了。
如果……那“一人”，是沫儿呢？
是眼前这个，会狡黠地逗弄他，会大胆地亲吻他，会体贴地安慰他，会毫无保留地将一颗真心捧到他面前的少女？是这个眼眸中有着坚韧星光，身世成谜却依旧努力活出自己的沫儿？
一想到倘若沫儿没有自保之力，昨日在黑风寨中，可能遭遇的凌辱与摧残……雪沁霜的心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揪紧！一股尖锐的、近乎窒息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不敢再想下去。
那份源于理智的“大局观”，在涉及到具体的人、涉及到他已然放在心尖上的人时，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冷酷。
他低低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苦涩与后怕：“对不起……沫儿……昨日，是我思虑不周，险些……险些铸成大错……”
古曦沫被他充满痛楚的声音惊醒，从飘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她看到他眼中深切的愧疚，连忙摇了摇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只是那笑容依旧带着一丝残留的怔然：“不好意思，沁哥哥，沫儿刚刚走神了，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她再次坚定地摇头，语气恳切：“沁哥哥不必道歉，真的不必。那时候……沁哥哥应该也不记得沫儿了吧？在沁哥哥眼中，沫儿只是一个陌生的、需要帮助的女子。
而且，沫儿知道，即便沁哥哥选择了跟踪，但如果……如果沫儿真的在那两个山贼手下遭受侮辱，沁哥哥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一定会立刻出手！对吗？”
雪沁霜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是，这是他的底线。若眼前当真发生如此暴行，他却为了所谓的“大局”而隐忍旁观，那他与冷血之徒有何区别？还有什么脸面妄谈侠义，妄称雪氏子弟？这一点，毋庸置疑。
看到他肯定的回应，古曦沫的脸上终于重新绽放出真心的、如同阳光破开乌云般的嫣然笑容：“嗯！沫儿就知道，沁哥哥就是这种……骨子里蕴含着侠道热肠的人！绝不会真的漠视无辜受难！”
她接着分析道，逻辑清晰，试图彻底解开他的心结：“而且，最关键的是，昨日沫儿并没有真的受辱呀！所以，沁哥哥你面临的抉择，并非是在‘救沫儿’和‘救更多人’之间做选择，你只是在‘一个陌生少女可能受辱的风险性’与‘一举端掉山贼巢穴、永绝后患’这两个选项之间，基于当时的判断，选择了你认为更重要的后者而已！”
她顿了顿，语气真诚：“如果换做是沫儿处在沁哥哥的位置，掌握着同样的信息，沫儿……大概率也会做出和沁哥哥一样的选择。”
最后，她定定地凝视着雪沁霜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地说道：“所以，沁哥哥，你真的不必为此自责。在这件事情上，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沫儿的地方！一点都没有！”
雪沁霜心中大为震动。他明白，这是沫儿以其惊人的敏锐，洞察了他内心深处那份隐秘的、混合着后怕与道德挣扎的自责，并且用最体谅、最通透的方式，在安慰他，开解他，试图将他从那份不必要的愧疚中拉出来。
“沫儿……” 他喉头微哽，心中暖流汹涌，握住少女柔荑的手，不自觉地更紧了几分，仿佛要通过这紧密的相握，传递自己无言的理解与感激。
古曦沫见他神色松动，立刻回以一个粲然如花的笑容，仿佛驱散了所有阴霾。但随即，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懊恼：
“真要说起来……其实应该是沫儿的不对才是。沫儿刚刚表达错了，才会让沁哥哥为难，去想那么沉重的问题。”
她抬起眼帘，眼神清澈而带着歉意：“之前沫儿不该把‘顾全大局’和‘救一人’放在一起比较的，毕竟沁哥哥昨日遇到的，根本就不是这种极端的两难情况。是沫儿用词不当，想岔了……是沫儿错了。”
看着她如此认真地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的心境，雪沁霜只觉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软得一塌糊涂。
一股难以抑制的怜爱之情涌上心头，他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然与宠溺，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少女柔顺的褐色发顶。
“沫儿，你没什么错。” 他的声音温柔得如同春日的暖风，拂过冰面，“恰恰相反，你提醒了我。我是雪氏子弟，未来行走世间，总有一天会遇到真正两难抉择的时刻。沫儿你现在提出来了，让我能提前思考，未雨绸缪，这很好。”
古曦沫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的举动弄得一愣，随即，一股巨大的惊喜和羞涩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抬起了头，脸蛋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如同熟透的苹果，连耳根和脖颈都染上了绯色。
她水蓝色的眼眸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羞赧和喜悦，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沁哥哥……你、你竟然……主动摸了沫儿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