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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风穿廊,吹得偏殿檐角铜铃轻响,如泣如诉。

拂尘立于窗前,指尖仍残留着那枚骨符微烫的触感,仿佛它尚未熄灭的魂魄仍在脉搏中跳动。

她闭了闭眼,眼前却再度浮现祭殿那一幕——绿焰升腾、黑烟凝形、人影无声哀嚎……那不是幻象,而是被香中毒气激出的怨念残痕。

她知道,那香里掺了“冥蛉粉”,取自皇陵深处伴葬的毒花,遇火则燃阴气,惑人心神,更可引动亡者未散之执念。

她本无意揭破,可当沈玉华那双看似悲悯的眼望向她时,她便明白,这一局,早已为她而设。

果然,还未踏出祭殿,内侍疾奔而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昭训留步!七夕夜宴刚启,柳贵妃骤然暴毙——呕血如墨,唇紫目突,太医束手,说是……中了邪祟。”

拂尘脚步一顿。

柳贵妃?

最受宠的那个?

萧玄戈曾为她一句“想看星河”而命匠人以琉璃嵌金铺就御花园长廊的人?

她眉心微蹙,脑海中电光石火般掠过线索——方才祭殿之香,与贵妃所用熏炉香料同出一源,皆由尚仪局统配。

而主持尚仪局的,正是皇后沈玉华。

巧合太多,便不再是巧。

她正欲回阁换衣,却见孙德全匆匆赶来,面如土色:“太后口谕,请昭训即刻凤仪殿问话,不得延误。”

凤仪殿内,烛火摇曳,映得雕梁画栋如同鬼影幢幢。

太后萧氏端坐高位,凤冠垂珠,神情肃穆如庙中神像。

殿中妃嫔列立两旁,个个低头敛袖,可余光却如蛛丝般悄悄缠向拂尘。

“天象示警,厉鬼索命。”太后开口,声冷如霜,“昨夜北斗倒悬,今晨又有贵妃横死,此非人祸,乃阴谴。唯有通阴之人,方可夜祭招魂,查明冤情。”

殿内一片死寂。

谁敢应?谁敢不应?

通灵之说,虚无缥缈,若真能招魂,那是大罪;若不能,便是欺君。

更何况,贵妃刚死,魂魄未散,若真引了回来,怕是怨气冲天,反噬施法之人。

众人目光悄然流转,最终齐齐落在拂尘身上。

沈玉华缓缓起身,素手轻抬,语气温柔似水:“昭训自幼守陵,日日与亡魂相伴,通晓安魂定魄之礼,又曾在祭殿令先灵显形……如此灵异之能,天下罕见。不如,由她主持招魂祭?”

这话听着是推举,实则是将她推入焚炉。

拂尘垂眸不语。

她看得清楚——沈玉华眼底藏着笑,那是猎手看见猎物踏入陷阱时的得意。

若她拒绝,便是畏鬼怯阵,有辱圣祀;若她应下,一旦失败,便是“引煞乱宫”,株连九族。

她的手悄然滑入袖中,指尖触到那枚骨符,依旧温热,甚至隐隐搏动,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呼唤。

母亲临终前的话再度响起:“此符乃你外祖母以心头血祭炼而成,唯至阴之体、血脉相连者可启……慎用,否则,召来的不只是亡魂,还有你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东西。”

她还没准备好面对那个“东西”。

可如今,已无退路。

殿外忽起骚动,一道凄厉哭声撕裂沉寂——

“她不是通灵,是引煞!”

翠儿扑跪殿心,发髻散乱,满脸泪痕,手中紧攥一方染血帕子:“我主子临终前喊着‘香有毒’!可她早就在祭殿查出香料有异,为何不说?为何不救?分明是她勾结妖道,借机除敌,夺宠争位!”

众人哗然。

拂尘抬眼望去,只见翠儿身后竟站着一名鹤氅老道,须发皆白,手持桃木剑,额间朱砂成符。

他双目如炬,直指拂尘:“此女阴气缠身,三魂缺一,七魄不全,乃天生煞体!若不借招魂祭将其镇压,恐祸延九庙,血染宫阙!”

玄真子——当世三大国师之一,素来受太后敬重。

拂尘心中冷笑。

这局,布得太深了。

从祭殿显异,到贵妃暴毙,再到老道现身,环环相扣,只为将她钉死在“妖女”之名上。

她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沈玉华嘴角微扬,许仲言低头避视,柳青梧笔停纸上,墨迹晕开如血;而高座之上,太后目光深沉,似信似疑。

唯有帝座空悬。

萧玄戈尚未到来。

否则,明日史书便会写:“昭训拂尘,以妖术惑君,夜祭召鬼,致贵妃暴亡,满门抄斩。”

她缓缓抬头,目光如静水映月,扫过一张张惊惧交加的脸。

然后,在所有人屏息凝神之际,她整了整衣袖,屈膝跪地,声音清冷如初雪落阶——

“妾身愿行招魂祭。”子时三刻,宗庙侧院万籁俱寂,唯有风穿石隙,如鬼低语。

拂尘立于青石坛心,赤足踩在冰冷的界线之上,长发披散如夜瀑,素麻衣袂随风轻扬。

她双手合十,指尖微颤,却不是因惧,而是感知——那一缕尚未散尽的执念,正从地底深处缓缓爬升,如同被香灰中残毒唤醒的幽蛇,缠绕着生前最后的记忆,向阳世回望。

《安魂经》自唇间流出,声调低缓,字字清晰,仿佛从古墓深处传来。

这是守陵人世代口传的秘咒,并非召鬼之术,而是以音律安抚亡魂、引其归途的古老仪式。

可今夜,她所求的并非安宁,而是真相。

忽然,阴风骤起。

八方白烛应风而灭,火光未绝之际,竟自行复燃!

火焰由纯白转为幽青,摇曳不定,在众人脸上投下鬼魅般的影子。

有人倒吸冷气,禁军握紧刀柄,连檐下的萧玄戈也不由向前半步,目光紧锁那团诡异的青焰。

拂尘不动。

她双目仍闭,呼吸平稳,心中默数:一息、两息……三息。来了。

指尖触到灵位的那一瞬,一股寒意自脊椎直冲脑门——不是幻觉,是真实的阴气侵体。

她知道,贵妃的残魂已被香中毒质与她的血引动,正在试图附形。

但她不能失控。

银针刺指的血滴入香炉,早已混入“沉梦草”粉末——此草生于皇陵墓道深处,能短暂打开阴阳缝隙,却不致招来凶煞。

真正致命的是香灰中的“冥蛉粉”,它不仅能激怒亡魂,更会扭曲记忆,使人说出非本心之言。

若不以守陵人独有的镇魂法压制,这一场招魂,终将沦为一场借鬼杀人的阴谋。

就在青焰暴涨的刹那,拂尘猛然睁眼。

瞳孔漆黑如墨,不见眼白,嗓音陡然撕裂夜空——

“香……别信香……她们……都在骗我……”

那一声凄厉哭喊,确如柳贵妃生前语调,婉转哀怨,带着深深的不甘与惊恐。

殿前众人无不色变,翠儿更是伏地痛哭:“主子!主子你终于说话了!”玄真子手中桃木剑猛地顿地,口中疾诵驱邪咒文,额间朱砂泛出红光,似要强行打断仪式。

可拂尘纹丝未动。

她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正承受某种无形重压。

事实上,她正全力运转《安魂经》后半段的心法,以自身精魄为盾,抵御那股因毒香而暴烈的怨念冲击。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定如中邪——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双眼失焦——但只要再撑片刻,就能逼出最关键的线索。

“香有毒……尚仪局……每月初七……换新料……沈氏亲验……我……我以为只是助眠……可昨夜……星河未现,灯也熄了……她说……该睡了……然后……我就……咳出血来……”

断续的话语中,信息如碎玉拼图,逐渐成形。

人群骚动起来。

尚仪局?每月初七?沈氏?

所有人的目光悄然转向皇后沈玉华。

后者端立阶上,面容依旧端庄,可指尖已紧紧掐住袖口金线,指节发白。

她没料到,这所谓的“妖女通灵”,竟能挖出如此细节!

萧玄戈眸光骤冷。

他缓缓抬手,止住了欲上前搅局的玄真子。

帝王的目光穿透青焰,落在拂尘身上——那个平日沉默寡言、独坐偏殿读史书的女子,此刻竟如执掌生死的祭司,以一人之身,逆问幽冥。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坛中香炉轰然炸裂,陶片四溅,香灰如雪飞扬。

一道紫斑粉末随风飘起,在清冷月光下泛出妖异光泽——正是“冥蛉粉”的特征,唯产于皇陵禁地,寻常宫人根本无法接触。

拂尘闷哼一声,似受反噬,身形晃了晃,单膝跪地。

全场死寂。

风停了,烛火凝固,连哭泣都戛然而止。

所有人盯着她伏在地上微微颤抖的身影,不知她是真被厉鬼折磨,还是演技通天。

唯有萧玄戈看得真切——她垂落的手掌悄然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是强忍意识不失控的征兆。

良久,她缓缓抬头。

眼神恢复清明,却又盛满悲戚,仿佛刚从黄泉边缘归来。

她望着虚空,声音沙哑而沉重:

“贵妃遗魂已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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