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月是如何度过的,宋青梨已经记不清了。
因为每日接踵而至的刁难让她应接不暇,每天不是挨耳光,就是被针和簪子扎。
她遍体鳞伤,膝盖也因时常跪在碎渣上鲜血淋漓。
起初池怀瑾眼里还有几分心疼之色,慢慢的似乎也习惯了,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对她视若无睹。
宋青梨本就因小产身体底子极差,现在又经受这般折磨摧残,没多久便开始有了咳血的症状。
但是这府里根本没人在意她,更不会为她请郎中。
她的傲骨和不甘早已被碾碎,为了活下去,她曾求过池怀瑾给她请个大夫。
可是池怀瑾却觉得她是为了偷奸耍滑而装病。
直至有一次亲眼看见她吐血时,他才终于意识到她是真的病了。
他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左右探头,见四下无人时,才将银子塞在宋青梨那双布满伤痕的手上。
悄声道:“这五两银子你收好,自己去外面找个郎中看看,千万不要让阿宁知道。”
看着她实在不成人形的模样,池怀瑾叹了口气,抚了抚她蓬篙的头。
“你先暂且忍一忍,等年后我就和阿宁商量商量,将你抬进房,到时候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宋青梨跪地叩谢,“谢少爷。”
看她这样乖巧的模样,池怀瑾虽有些心疼,但还是佩服李桑宁的手段。
他欣慰地点点头,“快去吧,省的阿宁回来你又脱不开身了。”
宋青梨踉踉跄跄地要站起来,池怀瑾本下意识的想要搀扶一把。
但转念一想又怕她再度恃宠而骄,愣是眼睁睁看着她挣扎了好几次才起身离开。
踏出府门那一刻,宋青梨终忍不住落了泪。
她抱着那五两银子,走在大街上边走边嚎啕大哭。
引得行人纷纷投来看疯子一样的眼神。
宋青梨并未第一时间去看郎中,而是独自来到一处僻静的河边。
她在那里驻足了良久,望着湍急的流水怔怔发呆。
那瘦弱的身影,看着风稍微大一点都能吹到河里去。
“姑娘,你没事吧?”
一个老婆婆担忧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宋青梨慌乱地擦了泪,才转过身挤出一丝笑,朝着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道:“阿婆,我没事。”
她嘶哑的嗓音里含着藏也藏不住的绝望和悲怆,“只是想起一些旧事,有些难过……”
老婆婆步履蹒跚地走到她身旁,不由分说地拽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危险的岸边拉了回来。
“都说是旧事,还想它干什么?”
“穿烂了的旧衣服,穿破了的鞋,你把它们丢了,还会再想起将它们捡回来穿到身上吗?”
宋青梨无奈的笑,“当然不会。”
“这就对了。事和物是一样的,过去那些不好的事情就好比没有用了破抹布,越堆越多,还总是散发着恶臭的味道。”
“你若不及时丢弃,就会一直压在你的心上,不但会压垮你的心里,还会伤害你的身体。”
“姑娘,万事往前看,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宋青梨眼眶一红,再度涌出泪来。
堆积在她心里的郁气像是在这一刻找到了发泄点,她毫无顾忌的哭着讲了出来。
“阿婆,我也想往前看,我也想好好活着。”
“可是我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奴婢,我的卖身契还捏在别人的手中,我这一辈子都逃不脱了!”
“我一辈子都逃不脱了……”
“与其每日像狗一样活着,我还不如一死来得干净!”
老婆婆不放心的再次拉起她的手,“先不说这些了,我看你身上的伤不轻,还是快去找个郎中看看吧。”
宋青梨本想摇头,又听老婆婆说:“我倒是认识一个郎中,他的医术特别好,就是脾气有些古怪,不轻易给人看病。”
“你若信得过,婆婆我就带你去他那里。”
老婆婆拍拍她的手,“你放心,那大夫虽医术好,但诊费一点也不贵。”
宋青梨拗不过老婆婆的好心,便只能点头答应。
“好,我自然是信得过婆婆。”
她连池怀瑾那样的人都信了,为何不信一个上前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
那医馆并不远,他们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走到了。
医馆里有着零零星星几个人等着看病。
老婆婆先是进去与那郎中知会了一声,才出来对着宋青梨说:“金大夫原本限定看病的人数已经满了,但是看在老身的面子上,他答应了可以给你看。”
“不过可能要等一等。”
宋青梨谢过老婆婆,“多谢阿婆,本来我也是后来的,自然该等。”
老婆婆欣慰地点点头,“好孩子,那你在这里等着,老身先回家去了。”
宋青梨起身相送,目送着老婆婆离开。
果然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宋青梨都等的有些昏昏欲睡,好几次都想着干脆离开换一家看看算了,不然回去晚了又要被李桑宁责罚。
但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就这样走了,岂不辜负了老婆婆的一片好心。
就这样她一直从午时等到了傍晚。
终于最后一个患者被送走,小侍童才传她进去。
医馆里布置的很是简朴,但收拾的极为干净。
窗外的夕阳照进来,让这朴素的一方小木屋显出几分金碧辉煌来。
穿过屏风,就看见一白须白发的老者坐于诊案前。
金大夫并未说话,只是示意她将手伸出来。
宋青梨伸出那只满目疮痍的手,金大夫的视线顿了一下,随即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眯起眼细细摸着脉象。
过了片刻后,他悠悠睁开了眼。
“你的身体已是油尽灯枯之象,还是早些回去准备后事吧……”
虽心底里早有打算,可听由郎中亲口说出来,宋青梨还是觉得有些天塌地陷。
她捧着那五两银子,失魂落魄地问了一句,“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金大夫整理着今天的诊案,“办法倒是有,但还得看你自己。”
宋青梨听到有办法,眼睛亮了亮,但是又有些不明白他的话。
“我……我自己?”
金大夫一改刚才的淡漠,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脸上。
“你内有心病,外有皮肉伤,一看便知你每日都受着非人的折磨。”
“若你能离开现在所待的环境,放下从前过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一听是要离开池府她才能活,宋青梨的希望再次破灭。
或是看出了她的难处,金大夫的声音温和了几分,“你若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们说。”
“或许……”
“我们可以帮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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