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寒假。
林亦晚正在家里没日没夜地做着题,马上就要高考了,甚至她的日夜有时候已经颠倒了。
她和程望几乎每天都会互相发信息,但聊天记录里分享生活的很少,更多的是:
程望,这个题这么做可以吗?
唉,为什么我前两天做了类似的,我又不会。
程望,我是不是有点没救了?
程望几乎每条都会认真地回复,有的时候发来的是语音,有的时候是一些讲解视频,有时候是两个人一起视频。
时间一点点流动着,不知不觉间,城市变更喜庆起来了,寒冷的冬有了温暖的红。
林亦晚看着楼底底下的红灯笼,满街的树上都挂起来了彩色的星星灯,心里想:原来马上又要过年了。
可时间过的太快了,她的题还没做完。
晚上家里电视里放着联欢晚会,妈妈在厨房包着饺子。
白色的雪花在屋外飘着,外面的各种吵闹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屋子,是独属于新年的热闹。
除夕夜,吃完年夜饭林亦晚窝在沙发里,陪着妈妈看喧闹的春晚。
窗外是零星而断续的鞭炮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程望发来的。
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看窗外。】
林亦晚有些疑惑窗外对面是另一栋居民楼。
对面是灰扑扑的墙面,没什么夜景可言。
但她还是穿上拖鞋,走到了阳台。寒冷的夜风立刻扑面而来,她又用手裹紧了紧睡衣。
窗外依旧是对面楼栋的点点灯火,和往常并无不同。她正怀疑程望是不是发错了信息。
【看什么?】
她回了过去,但那边没再回复。
突然,一道亮光突然地从对面的楼顶冲天而起。
一道漂亮的烟花在她家阳台正前方的夜空中骤然炸开,漂亮极了。
绚烂的金色烟花和流苏一样倾泻而下,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也照亮了林亦晚惊讶的脸庞。
美得她移不开眼。
那烟花像无数细碎却又亮晶晶的糖果,慢悠悠地洒落下来,久久不熄。
除夕夜的烟花就是那么暖,让林亦晚有些凉的身体开始温暖了。
手机再次震动。
程望发来了消息,只有一句话:【新年快乐,林亦晚。】
林亦晚握着手机,手指因为激动和寒冷而微微发抖。
她赶忙打着字,然后跑到自己屋里随手拿起来一件厚衣服,快速地冲到了门口。
无尽夏:【你在我家楼下?先别走。】
“去哪儿啊?晚晚。”
林文瑾突然询问着,林亦晚随手拿起了一袋垃圾在手上晃了晃回道:“新年新气象,央央说要扔掉家里所有垃圾才好。”
林文瑾还没来得及接话,林亦晚就立刻把门关上了,赶快跑下楼。
只留下林文瑾在屋内一个人小声低喃着:“还有好几袋呢?你下去就全扔了啊! 这孩子。”
外面漆黑的夜,被几道绚烂的烟花染出来漂亮的颜色,程望正在林亦晚楼底下左右徘徊着。
林亦晚几乎是冲着下的楼。
她急切地向外望去,目光飞快地扫过路灯下空荡荡的区域。
却没有人。
一丝失落猛地爬上心头,她歪过头去,突然视线一转。
她的视线猛地落在在了旁边那棵巨大的香樟树的阴影下。
那里有一个人,正背对着她,低着头,来回地,缓慢地踱步。那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还有几片雪花在空中往下飘,飘到了他的发丝上。
林亦晚突然笑了笑,看着程望有点局促的背影,她突然小声喊道:
“程望。”
程望猛地抬起头,他猛然看见林亦晚还揉了揉眼。
确认是真的后,他一直盯着远处的林亦晚发愣,看着看着突然心脏猛跳,随后手指一松,手机差点滑落。
他慌乱地握紧手机,屏幕光熄灭,他的表情在明暗交错的路灯下显得有些无措。
林亦晚快速地小跑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距离近了,她能更清楚地看到他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和他眼底那抹还没来得及掩饰好的慌乱。
程望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
他避开她的目光,视线飘向旁边的香樟树树干,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卡住了。
“我……“
“我路过。”
他憋出三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林亦晚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明亮,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里飘浮着某种微妙的气氛。
程望在她安静的注视下不知所措,他的肩膀微微垮下一点,终于低声承认:“不,不是路过。”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重新看向她。
“我是想来找你的。但到了楼下,又不知道,该不该打扰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地触碰在林亦晚的心尖上。
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他站在阴影与光亮的边缘,眼神明亮却带着忐忑,等待着她的回复。
林亦晚的嘴角不由地上扬,露出来嘴角的酒窝,突然噗嗤笑了起来。
程望愣了愣,嘴角也跟着也弯起了起来。
在除夕那晚,在路灯旁的香樟树下,有两个傻子,在看着对方一直笑,眼里却都透着光。
而林亦晚站在光晕里,看着他。
忽然觉得这个夜晚,因为这个在楼下徘徊了很久的傻瓜,而变得格外不同起来。
· • • • ✤ • • • ·
二零一七年。
寒假结束了好久了,当铃声响过第三遍,那个靠窗的位置依然空着。
阳光透过玻璃,将桌面照得发亮,上面没有摊开的课本,没有立着的笔袋。
只有一层被光线照得细微的灰尘。
程望的目光无数次地掠过前面的那片空荡的桌子,他心里的某个角落也跟着空了一块。
已经一个周了,林亦晚的座位依旧还是空的。
明明开学几天前还好好的,她还笑着和他讨论新买的习题册上的题。
他甚至还记得她离开书店时,马尾辫扫过椅背的轻微弧度。
她怎么突然就不来上课了。
一开始,他以为是普通的病假。一天,可以理解。两天,或许感冒严重了些。
到了一个星期,一种细微的不安开始像藤蔓一样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课间,他状似无意地走到了刘央央的旁边,手指敲了敲她的桌面说道:
“刘央央。”
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常,没有太大的变化。
“你知道林亦晚,为什么请这么久假吗?”
刘央央抬起头,脸上也带着同样的困惑还有一点点担忧:“我也不知道啊。发消息问她,她就说有点事,过几天回来。”
“具体怎么了,她也没说。”
连刘央央都不知道,程望的心完全沉了下去。
各种猜测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翻涌。
是生病了吗,很严重的病,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他想问老师,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的身份去问,心里却一直有着悬而未决的担忧。
放学后,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林亦晚家楼下。
他仰头望着那扇熟悉但紧闭着的窗户。
房间里没有灯光,也没有声响,程望心里想着:她家里没有人?
他在那棵香樟树下站了很久,手里紧紧攥着书包带子。他想上去敲门,想问个明白,但脚步却停了下来。
万一,万一只是他想多了呢?万一她只是不想被打扰呢?
最终,他还是没有勇气去敲响那扇门。
回到家,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台灯的光晕下,他铺开信纸,笔尖悬在空中,久久落不下去。
好像有千言万语堵在心里,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终,笔尖还是落了下去,带着一种笨拙。
第十九封
林亦晚:
见信好。
不知道为什么,寒假回来见不到你。
我给你发了很多很多的信息,你也不回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
我问刘央央她却说她也不知道,我们都很担心你。
在你不在的这几天,班上的笔记我都帮你多抄了一份,老师划的新重点也用红笔标出来了,等你回来就可以看。
对了,班里突然来了一个新同学,不过刘央央好像特别不喜欢她。
但其实这也不是很重要。
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突然就不回我信息了,但你回了刘央央的。
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请一定要说。虽然我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多一个人想办法总是好的。
我只希望你的一切都好
晚晚,我很想你。
希望你能早点回来。
——程望
他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耗费心力的大事。
他仔细地将信纸折好,塞进一个干净的信封里,却没有写上名字。
他知道。
这封信,大概率也不会送出去的。
他给她写了很多封信却从来都没有送出去过。
那信更像是一种情绪的出口,也是他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担忧。
· • • • ✤ • • • ·
下午的阳光穿过走廊的玻璃窗,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灰尘。
程望刚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就在走廊上听见一个声音。
杨闵被几个女生簇拥着,正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什么,嘴角还挂着笑。
“你们是不知道啊,林亦晚从前装得可清高了,其实我们背地里谁都知道……”
他刚才准备回教室的脚步猛地顿住。
杨闵正说得起劲,忽然感觉周围安静了下来,同伴们都用一种慌乱的目光看向她身后。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走廊,在地面上投下少年的影子。
“背地里怎么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插了进来。
杨闵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转过身来看着程望,抬高了下巴,语气里带着些惯有的轻蔑:“程望,你有事?”
程望看着墙角堆着几个落满灰尘的纸箱,只能闻见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让人觉得有些心烦。
程望没接她的话,只是上下扫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开口:“我建议你,有在这里造谣的时间,不如去医院做个检查。”
杨闵一愣:“嗯?什么检查?”
“检查一下你的小脑是不是共济失调,所以才会一天到晚在背后找平衡。”
他语气平淡,眼底却露出一丝厌恶:“还有,建议你顺便挂个耳鼻喉科。”
旁边已经有人忍不住偷笑了。
杨闵脸色涨红:“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程望难得地笑了笑接着说:“建议你洗洗耳朵,也清清嘴巴。”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把造谣当呼吸,把嫉妒当饭吃。”
“你 !”杨闵拉长尾调,气得手指有些发抖。
“我什么我?”
程望打断她,语速不快,但字字清晰:“你的语言系统是不是出厂设置就有问题啊?需不需要格式化啊。”
“要不我借你本《现代汉语词典》查查尊重和口德怎么写吗?”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杨闵那涂了亮晶晶唇彩的嘴上。
然后叹了口气,随后一直在摇头。
杨闵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然后脸从红到青,再从青到白。
她指着程望“你”了半天,愣是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身旁一个女孩拉了拉她小声说:“好了,我们走吧。咱说不过他。”
随后,杨闵不情不愿地被旁边的女孩拉着挤开了旁边人群,脸上满是愤怒地离开了。
程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一边往前走一边心里想着:
【看来昨晚背的那篇关于“语言艺术与逻辑谬误”的议论文,没白背。】
他的脚步突然停下,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别的似的,一个念头涌上:
【晚晚,会不会就是因为她,所有才不来上课的。】

维C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