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的靴底碾过碎石,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钎上。
右臂的黑纹已爬上锁骨,像条活物在皮下翻涌,每寸肌肉都在抽搐着抗议。
他咬着后槽牙,血腥味在齿间漫开——这痛比不得七岁那年,魔渊魔物用骨刀挑开母亲喉咙时,他躲在草垛里听见的那声呜咽。
“头!”铁柱的呼喊混着风撞进耳膜。
这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从营地跑过来,粗布外衣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渍,见林修踉跄的模样,伸手要扶,却被他偏身避开。
“拿着。”林修将掌心的血晶残渣拍在铁柱厚实的手心里,残渣上还黏着他的血,“磨成粉,混进饮水袋。
若有人莫名发狂……“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就给他喝一口。“
铁柱的指腹蹭过残渣,眉峰皱成刀刻的痕:“这是魔渊的东西……”
“能镇住被魔息侵蚀的狂性。”林修扯下腰间的水囊丢过去,动作带得伤口撕裂般疼,“我试过。”他没说的是,三天前那个发疯的伙夫,就是靠这东西从癫狂里拽回来的——当然,代价是那伙夫醒后跪在地上,对着他磕出满脸血,说在幻觉里看见他是地狱来的煞神。
营地的篝火噼啪炸响,疤脸张从帐篷里钻出来,刀疤从左眉骨斜贯到下颌,在火光里泛着青:“您这是……”
林修没接话,靠着石堆缓缓坐下。
他解下外袍,露出精瘦的胸膛——黑纹像条毒蛇,正从右臂往肩胛攀爬,所过之处皮肤泛着青灰。
魔镜在他意识里跳动,镜面映出【同步率:25%】的血字,下方【绝望之盾·强化】的兑换图标闪着幽光。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三息,突然笑了,指节叩了叩腰间的老陈腰牌。
腰牌是铜制的,背面刻着半幅地图,边缘已被磨得发亮。“功抵三等,可授百夫。”他低声念着,拇指摩挲过“百夫”二字,“老陈用命换的东西,我凭什么要他们赏?”他的声音轻得像风,眼里却烧着淬了毒的火,“等我把魔渊的血,浇在这破营地上……”他顿住,抬头看向疤脸张,“把哨牙的尸体挂到那棵枯树上。”
疤脸张的刀疤猛地一跳:“那玩意儿浑身是毒!挂出去是招灾!”
“招的是贪食的狗。”林修扯过旁边的布巾擦脸,血污混着腐臭的黑血往下淌,“魔渊探子惯于回收同伙的残核,昨夜杀哨牙时,我在它颈骨摸到了追踪纹。”他指腹点了点自己太阳穴,“他们今晚必来。”
疤脸张的呼吸陡然粗重。
他盯着林修发青的脸,又看了看那具正在崩解的魔躯——哨牙的翅膀已经化成黑灰,只剩骨架上还沾着黏腻的腐肉。“您是要……”
“以尸为饵,以伤为诱。”林修站起身,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刀身映出他泛红的眼,“他们以为我重伤,以为这营地是块软骨头……”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狼在磨牙,“正好让他们尝尝,软骨头里藏着钢钉。”
入夜时起了风。
林修让所有人藏进矿道,自己坐在篝火旁,断刀横在膝头。
他故意松了松气,让魔镜的波动漏出一线——像受伤的猎物在喘息。
火星子被风吹得乱蹿,在他脸上投下明灭的光,照见他额角的冷汗,和锁骨处那团蠕动的黑纹。
“林哥真要一个人守?”小豆子的声音从矿道口飘过来,这个十二岁的孤儿缩在铁柱身后,眼睛亮得像两颗星。
铁柱粗着嗓子压低声:“他不是守,是钓鱼。”
林修没回头,他能听见矿道里此起彼伏的吞咽声,能听见疤脸张在调整弩箭的机括。
风里有股腥气,像腐烂的鱼鳃——那是魔渊的味道,他太熟悉了。
篝火“轰”地蹿高,火星子炸成金红的雨。
林修垂眸盯着自己的影子,影子里有刀光在晃。
他摸出最后半块魔核,放进嘴里嚼碎,腐臭的能量顺着喉咙烧进心脏。
黑纹突然剧烈扭动,疼得他额角暴起青筋,可他的手指却轻轻叩着断刀,一下,两下,像在打某种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节拍。
子时的风裹着寒意灌进山谷。
林修的睫毛动了动。
他闻到了,那股比夜色更浓的腥气——不是风里的,是从深谷方向压过来的。
他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断刀的刀柄刻进掌心。
魔镜在意识里疯狂跳动,镜面映出三个模糊的影子,正贴着山壁往营地逼近,形如瘦猿,爪尖擦过岩石的声音,像极了……
“咔嚓——”
枯树上的哨牙骨架突然发出脆响。
林修抬眼,看见三道黑影掠过月光,指甲缝里渗出的血把刀柄染得滑腻。
他的呼吸放得极轻,像具被抽走灵魂的躯壳,却在黑影落地的刹那,勾了勾嘴角。
风卷着篝火的灰烬打旋,将他的低笑揉碎在夜色里:“来了。”子时的风裹着腐叶的腥气灌进山谷,三道黑影贴着山壁滑下,爪尖刮擦岩石的声响像极了骨刀挫磨。
为首的魔探生着青灰色的瘦长脖颈,喉结处浮着与哨牙相同的追踪纹——那是魔渊祭司用活物血契种下的标记。
他蹲在枯树前,鼻尖几乎蹭到哨牙崩解的骨架,突然抽了抽鼻子:“残核还在。”
“那小子呢?”右侧魔探甲晃了晃手中骨钩,骨钩尖还挂着半凝固的血珠,“不是说把营地屠干净了?”
“嘘——”为首者竖起指甲缝里渗着黑血的食指,目光扫过篝火旁的身影。
林修半倚着石堆,断刀斜斜插在脚边,垂落的右手正随着风无力地晃动,腕间黑纹在火光里泛着幽蓝。“活的。”他舔了舔发青的嘴唇,“气息弱得像将熄的灯芯,正好活捉回去当祭品——祭司大人最爱看人类在祭坛上挣扎。”
三魔探同时发出刺耳的尖笑,爪尖在地面划出深痕。
魔探乙最先按捺不住,骨钩挑起半块烧黑的木柴砸向林修面门——他要看看这猎物被砸醒时的惊恐模样。
木柴擦着林修额角飞过的刹那,他的睫毛微微颤动。
魔镜在意识里炸出刺目的红光,【恐惧值+8(魔探甲,轻敌)】【+6(乙,贪婪)】【+7(丙,焦躁)】的血字在镜面上跳动,像滴落的血珠。
林修攥紧的掌心渗出冷汗——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释放“残弱”的情绪饵食,比三天前诱捕那只魔狼时更危险,更精准。
“动了!”魔探丙突然拽住甲的胳膊。
林修缓缓抬起右臂,黑纹正顺着血管疯狂蠕动,在皮肤下鼓起青紫色的包块,像有千万条毒蛇在啃噬血肉。
他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脆响,能尝到喉间涌上来的甜腥,但他的眼睛亮得可怕,像两团烧穿夜幕的火。
“绝望之盾,开。”他在心里默念,魔镜的镜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纹路,一道漆黑的光膜从他体内迸发,瞬间笼罩方圆十丈。
三魔探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们的心神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记忆里最恐惧的画面如潮水倒灌:丙看见祭司被黑镜吞噬时的惨状,甲想起被人类骑兵碾碎的同胞,乙则闻到了自己被火刑时焦肉的气味。
“这是……祭司大人的禁术!”丙踉跄着跪地抱头,黑血从七窍涌出,“他、他和那面镜子……”
林修的嘴角扯出一道血痕。
他咬碎最后半块魔核,腐臭的能量顺着经脉窜入心脏,将体内翻涌的痛苦全部点燃——这是他特意保留的“绝望引信”。
魔镜疯狂跳动,【恐惧值+12(丙,极致恐惧)】的提示几乎要灼伤视网膜。
他意念一动,【愤怒之火】的图标在镜中炸裂,目标精准锁定魔探甲。
魔探甲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的瞳孔瞬间变成血红色,骨钩“咔嚓”一声转向身侧的乙,锋利的钩尖直接刺穿了对方的胸膛。
乙的惨叫声还卡在喉咙里,黑血已顺着骨钩的倒刺喷涌而出。
甲却像没察觉自己的动作,骨钩继续搅动,直到乙的尸体软塌塌地垂在钩尖上。
“疯了……他疯了!”丙连滚带爬往后退,爪尖在地面刨出深深的土沟。
林修看着魔镜里【恐惧值+20(丙,逃生恐惧)】的提示,终于动了。
他的断刀在掌心转了个刀花,刀身映出自己染血的脸——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用痛苦喂养系统,原来收割恐惧的感觉,比杀魔更痛快。
“想跑?”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晚了。”
恐惧之刃的寒光比夜色更冷。
丙的头颅刚滚出两步,林修的刀尖已抵住甲的咽喉。
甲还在疯狂挥舞骨钩,却被绝望之盾的黑膜压得跪伏在地,每一寸肌肉都在与无形的重压对抗。
他盯着林修臂上的黑纹,突然发出尖笑:“你以为自己赢了?
黑镜会吸干你的灵魂!
你只是……“
“祭品?”林修打断他的话,断刀缓缓压下,“但现在,我是吃祭品的人。”
刀落的瞬间,三具魔躯同时爆成黑血。
血雾里,魔镜的提示声连成一片:【恐惧值+45(群体死亡恐惧)】。
林修看着镜中突然暴涨的情绪值,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久到每次痛醒时都在想,这些吞噬他父母、战友的怪物,终有一日要把他们的恐惧加倍奉还。
“兑换【绝望之盾·强化】。”他在心里低吼。
黑芒从镜中倾泻而出,顺着他的经脉游走。
原本疯狂蠕动的黑纹突然顿住,像被泼了冰水的毒蛇,缓缓向后退去。
林修踉跄着扶住石堆,这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每呼吸一次都像有碎玻璃扎进肺里。
但他的目光依然锋利,扫过矿道口时,正好撞进疤脸张发红的眼睛。
“头……”疤脸张的声音哑得像破风箱。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渍——不知是激动还是后怕,刀疤在火光里一跳一跳,“您刚才……”
“我站着,你们才敢睡。”林修打断他的话,目光依次扫过铁柱、小豆子,还有躲在最后面的几个溃兵。
铁柱的手还保持着敬礼的姿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小豆子的眼泪砸在衣襟上,却拼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几个溃兵原本缩在矿道阴影里,此刻却不自觉地往前挪了半步,像被火吸引的飞蛾。
“我不倒,你们才敢站。”他重复了一遍,声音比篝火更烫,“从今天起,这营地的夜,我来守。”
矿道里安静得能听见火星爆裂的轻响。
不知是谁先跪了下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疤脸张的膝盖砸在碎石上,溅起一片血花,却像没知觉似的,额头几乎要碰到地面:“林百夫长——”
“叫我头。”林修弯腰捡起断刀,刀身映出他泛青的脸,还有臂上退至锁骨下方的黑纹。
那黑纹此刻像条被驯服的蛇,蛰伏在皮肤下,触之如寒冰蚀骨。
他抬头望向深谷方向,那里的夜色比别处更浓,像藏着无数双眼睛。
“今夜只是开始。”他低声说,声音被风卷向远方,“明天,断旗会。”

维C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