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李止是被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吵醒的。
炕火很旺,屋子里很暖和,但那咳嗽声听着就让人揪心,带着一种撕扯肺腑的难受劲。
是陆景行。
李止烦躁地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活该!让你耍帅穿那么少拍戏!掉冰河里了吧!感冒了吧!该!
可是那咳嗽声无孔不入,像小猫爪子一样挠着他的神经。
他想起白天陆景行被捞上来时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还有那句低哑的“谢谢”。
“……妈的。”李止低咒一声,认命地爬了起来。
他摸索着打开昏暗的床头灯。
对面床上,陆景行蜷缩着,眉头紧锁,似乎睡得很不安稳,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声粗重。
李止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烫得吓人!
真的发烧了!而且看来烧得不轻。
李止顿时有点慌。这荒郊野岭的,医疗条件有限,万一烧出个好歹……
他赶紧翻出自己带来的小药箱,找到退烧药。
然后又笨手笨脚地倒了杯温水。
“喂,陆景行?”他推了推床上的人,声音有点干巴,“起来吃药。”
陆景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没有焦距,反应迟钝地看着他,平时那双清冷的眼睛此刻水蒙蒙的,带着病气的脆弱。
“……苦。”他沙哑地吐出一个字,居然带着点孩子气的委屈,然后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拒绝配合。
李止:“……” 他差点气笑。顶流巨星,发烧了怕吃药苦?这说出去谁信?
“苦也得吃!不然烧成傻子怎么办?”李止没什么好气,试图把他挖出来。
陆景行似乎没什么力气挣扎,但还是偏开头,抗拒意味明显。
李止没伺候过人,更没伺候过病人,尤其还是陆景行这种难搞的病人。
他没了耐心,几乎是半强迫地把人拽起来一点,把药片塞进他嘴里,然后粗暴地把水杯凑到他嘴边。
“快喝!吞下去!”
陆景行被灌了一大口水,呛得又咳嗽起来,眼睛都咳红了,泛着生理性的泪水,幽怨地瞪了李止一眼。
那眼神……配上他烧得晕乎乎的状态,居然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而有点可怜巴巴的。
李止心虚地移开视线,粗声粗气:“看什么看!吃药不就这样!”
好不容易把药喂下去,李止又弄了条湿毛巾,叠好了放在陆景行额头上,动作依旧算不上温柔,甚至有点粗鲁……
陆景行似乎舒服了一点,重新昏昏沉沉地睡去,但咳嗽依旧时不时响起。
李止叹了口气,认命地坐在自己床边守着。每隔一会儿就探探他的额头,给他换换毛巾。
窗外是呼啸的寒风,屋里是跳动的炉火和这个病人粗重的呼吸。
李止看着对面床上那个平时高高在上,此刻却显得异常脆弱的男人,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讨厌他吗?当然是讨厌的。
但看着他这样病着,又觉得……有点可怜。
而且,仔细看,这家伙生病的时候,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睫毛长长的,鼻梁挺挺的,眼睛水雾雾的,脸颊红扑扑的,嘴唇因为发烧而有些干裂……
打住!李止!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他是个病人!
李止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强迫自己清醒。
后半夜,陆景行的烧渐渐退了一些,睡得安稳了些。李止却几乎没合眼,顶着两个黑眼圈,在天蒙蒙亮时,才靠着床头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天早晨,陆景行先醒了。
烧退了,虽然头还有点沉,喉咙也疼,但比昨晚那种浑身散架的感觉好多了。
他睁开眼,首先感觉到了额头上已经变得温热的毛巾,然后视线一转,就看到了歪倒在自己床边椅子上睡着了的李止。
李止睡得并不舒服,眉头皱着,脑袋一点一点,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
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床边,仿佛随时要探过来摸他额头似的。
陆景行愣住了。
昨晚混乱的记忆碎片式地回笼:苦得要死的药、粗暴的喂水、额头上不时更换的凉毛巾、还有那双动作粗鲁,但是一直没离开的手……
是李止照顾了他一夜。
这个每次见到他都像个小炮仗一样一点就着,恨不得离他八丈远的人,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却没有走开。
陆景行看着李止那副毫无防备的睡颜,心里某种坚硬的的东西似乎被轻轻撬开了一条缝隙。
他习惯了算计,却没算到李止会这样待他。
他动作很轻地坐起身,拿起滑落的毛毯,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盖在了李止身上。
李止咕哝了一声,没醒,只是下意识地把毛毯裹紧了点。
陆景行下了床,虽然还有点虚弱,但还是尽量放轻动作,拿起水壶想去烧点热水。
结果因为手脚发软,水壶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李止被瞬间惊醒,猛地弹起来,眼神还带着刚睡醒的茫然和警惕:“怎么了?!谁又掉河里了?!”
陆景行:“……”
李止看清状况,发现是陆景行弄掉了水壶,而且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瞬间松了口气。
下一秒就又切换回暴躁模式:“病没好乱动什么!尽添乱!”
他弯腰捡起水壶,没好气地推开陆景行:“一边待着去!弱不禁风的!”
嘴上骂得凶,动作却利落,马上开始接水烧水。
陆景行看着他的背影,没像平时那样回怼,只是安静地坐回床边。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声音还是有些沙哑:“昨晚,谢谢。”
李止背对着他烧水的动作顿了一下,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这人怎么那么多谢谢。
他梗着脖子,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少废话!我是怕你死在屋里,我一张嘴说不清楚,再说了,你没了,戏没法拍,我钱拿不到!”
陆景行看着他那通红的耳朵尖,没有点破他,只是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李止,你可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陆景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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