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月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份关于“手部姿态识别”的专利复印件,冰凉的纸张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她抬起头,目光穿过客厅的窗户,似乎能感受到某种无形的视线正窥探着这个不再安全的家。上次被专业手法闯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让她不寒而栗。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向江川寒,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江川寒,”她顿了顿,迎上他疑惑的目光,“这些文件……你能帮我保存吗?”
江川寒愣住了,瞳孔微微收缩。他低头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牛皮纸袋,又抬眼看向林疏月,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林疏月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丝疲惫和决绝,“他们来过一次,就可能来第二次。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而且,张姨她……虽然很好,但毕竟……”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江川寒瞬间明白了。张姨是护工,是外人,频繁接触这些来历不明又至关重要的文件,风险太大。
一股巨大的冲击感席卷了江川寒。他当然知道这些文件的价值——那一份份专利,任何一项如果能成功转化,都可能意味着巨大的财富。但更让他心惊的是林疏月话语里潜藏的含义:这些东西的重要性,似乎已经远远超出了金钱能衡量的范畴,它们关联着那场可疑的车祸、失踪的妹妹,以及隐藏在暗处、不惜入室搜查的势力。
她把这样的东西托付给他?
“这……”江川寒喉结滚动了一下,感觉手中的纸袋重若千钧,“这太重要了,疏月,我……”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沉甸甸的、近乎托付身家性命的信任。
“我知道。”林疏月打断他,眼神清澈而坚定,“正因为重要,所以才不能放在最明显的地方。你那里,或许比这里更安全。”
江川寒沉默了。他迅速思考着。该怎么保存?放在家里?父母虽然不管他,但难保不会无意中发现。藏在床底?书柜里?似乎都太普通,不够安全。银行保险箱?手续繁琐,而且他一个高中生去办理,太过引人注目。
他眉头紧锁,意识到自己对于如何妥善保管如此重要的物品毫无经验。
“东西我可以先带走,”他最终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但怎么保存才算绝对安全,我……我得好好想想。”他坦承了自己的无措。
林疏月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她看着散落一地、刚刚被粗略归拢的文件,提议道:“这些东西太杂乱了,需要先整理分类,弄清楚到底有哪些具体内容。在我这里,张姨随时可能回来,不方便细看。”
“嗯,”江川寒立刻同意,“我带回去,先仔细整理一遍,把所有的专利名称、论文标题都列出来,看看能不能找到更清晰的线索。”这似乎是当前最可行也最必要的步骤。由他带回去整理,既能避开张姨,也能让他更深入地了解这些文件的全貌。
“好。”林疏月轻声应道,目光再次落在那个牛皮纸袋上,眼神复杂,有担忧,有决绝,也有一丝卸下部分重担后微不可察的松弛。
江川寒小心翼翼地将所有文件重新装入牛皮纸袋,封好口,然后郑重地将其放进自己随身带来的背包最内层,拉紧拉链。他背上背包,感觉肩上的重量前所未有。
“我会保管好的。”他看着林疏月,一字一句地承诺,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嬉笑,只有纯粹的认真。
林疏月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房间里安静下来,一种基于绝对信任的同盟关系,在这沉默中悄然加固。未知的危险依旧潜伏在暗处,但至少此刻,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
背包的拉链合拢,发出细微的“嘶啦”声,仿佛将一段沉重的秘密就此封存。江川寒背上背包,感觉肩带勒住的不仅仅是重量,更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保证的话,却听见林疏月低低的声音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对不起。”
江川寒一愣,看向她。
林疏月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自己放在膝盖上、微微蜷起的手指上,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知道这些很麻烦,甚至……可能有危险。本来,不想把你掺和进来的。”
她顿了顿,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继续说完:“可是……除了你,我真的没有能够信任的人了。”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江川寒心里漾开层层涟漪。先前因为被托付重要文件而产生的震惊和沉重,此刻被一种更加汹涌的情绪覆盖——一种被全然信任的悸动,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加坚定的守护欲。
“除了你”……这三个字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这是不是意味着,在她封闭而充满戒备的世界里,他已经是那个最特殊、最值得依靠的存在?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热,先前整理文件时的尴尬和紧张都被这股暖流冲散了不少。
他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回应,试图驱散她话语里的歉疚和沉重:“说什么傻话。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欠我一条半命,在你没还清之前,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他拍了拍背包,“这东西,我先替你保管着,保证比放保险库还安全。”
后续的对话果然如他所愿轻快了许多。林疏月似乎也因为说出了心中的歉疚和依赖,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些。两人甚至简单讨论了一下江川寒可以把文件暂时藏在哪里(最终决定塞进他那个塞满了旧篮球杂志和复习资料、连他爸妈都懒得翻的储物箱最底层,理由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然而,就在气氛逐渐缓和时,林疏月忽然抬起眼,看向江川寒,用一种听起来近乎随意、甚至带着点玩笑意味的语气说道:
“这些专利和论文……听说好像挺值钱的。喏,这些都送你了,”她指了指江川寒的背包,眼神却飘向窗外,“看看……是否能抵回一条半的命?”
江川寒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完全没想到林疏月会开这种玩笑。用她父母可能用生命守护的研究成果,来“抵债”?用这笔无法估量其价值和意义的“财富”,来换算他那套用来绑住她的、幼稚的“债务理论”?
若是平时,他肯定会顺着她的话插科打诨,说什么“这才哪到哪,利息都不够”之类的浑话。
但此刻,他看着她故作轻松的侧脸,听着她那仿佛真的不在乎这些文件的语气,心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他笑不出来了。
这玩笑太沉重,太……贵重了。贵重到他不敢用任何轻浮的言语去回应。
他收敛了所有不正经的神色,目光沉静而郑重地看向她,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清晰:
“林疏月,”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别开这种玩笑。”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无比认真:
“你的命,不能用任何东西来抵。这些东西,”他拍了拍背包,“是你父母留下的,是你的。我会帮你保管好,直到……你不需要我保管的那一天。”
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只有纯粹的承诺和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林疏月怔住了,看着他异常严肃的脸庞,窗外溜进来的光线勾勒出他坚定的轮廓。她原本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掩饰内心的不安和那份过于沉重的托付,却没想到换来了他如此郑重的回应。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其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但这一次,流淌其中的不再是尴尬,而是一种无声的、沉重却坚实的理解与承诺。
那日牛皮纸袋的沉重托付,像一道无形的纽带,将两人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空气里流动的不仅仅是“债务”关系,更多了几分共享秘密的默契与难以言喻的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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