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小馆”的商业版图不断扩张,如同根系深深扎入土地的巨树,枝叶蔓延至全国。高明一家也随之搬离了那个充满烟火气、承载着最初奋斗记忆的小镇,住进了江沪市中心顶级地段一套视野极佳的复式公寓。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可以俯瞰浦江两岸璀璨的灯火与车水马龙,与记忆中那个贴着霉斑墙皮、听着巷口“豆腐脑——”叫卖声的小屋已是天壤之别。
搬家那天,高晴兴奋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跑来跑去,指着窗外:“哥哥你看!好高啊!下面的车像小蚂蚁!”
高途笑着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帮妈妈林文静整理着带来的箱子。林文静看着窗外陌生的繁华景象,轻轻叹了口气:“这房子是好,就是……没什么烟火气了。”
高明搂住她的肩膀,声音沉稳:“家人在哪,烟火气就在哪。再说,咱们的‘根’,不还在那些小馆子里吗?”他看向高途,“途途,新学校准备好了吗?”
高途点头,眼神平静:“嗯,明德中学,听说竞争挺激烈的。”
确实,明德中学作为江沪市乃至全国都排得上号的私立高中,汇聚了最顶尖的师资和生源,更是无数富家子弟、政要之后的首选。踏入校园,感受到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氛围——精致的校服,自信的谈吐,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属于精英阶层的疏离感。
开学第一天,新生见面会在大礼堂举行。穹顶高阔,灯光辉煌。学生们按班级坐在下面,空气中弥漫着少年少女们对新环境的憧憬、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攀比与审视。高途穿着合身的定制校服,布料挺括,细节处彰显着不张扬的品味。他安静地坐在靠中间的位置,身姿挺拔,容貌清俊,虽然低调,但那份超越年龄的沉静气质,依然吸引了不少目光。他微微垂眸,似乎在认真听着台上校领导冗长的致辞,实则内心平静无波,这种场合对他而言,早已习以为常。
直到主持人用清亮的声音宣布:“下面,有请本届新生代表,沈文琅同学发言。”
掌声如同潮水般涌起。一个身形挺拔、穿着同样校服却仿佛穿出了高定感的少年,步履从容地走上了讲台。他身姿笔挺,接过话筒的动作自然而优雅。当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时,那张脸完全展露在灯光下——褪去了儿时的最后一点圆润,线条清晰利落,俊美得极具攻击性,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组合在一起,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与疏离,仿佛冰雪雕琢而成。
“各位老师,同学,上午好。我是沈文琅……”
清越而略带冷质的嗓音透过优质的音响设备传遍礼堂的每个角落,清晰而富有磁性。他的发言稿并非陈词滥调,内容逻辑清晰,结构严谨,言辞犀利又不失风度,引经据典,信手拈来。他站在台上,聚光灯下,自信从容,光芒万丈,仿佛天生就该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掌控全局。
高途在听到“沈文琅”三个字时,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攥紧,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用手指摩挲着自己左手腕上那根已经泛旧、却依旧牢固编织着的红绳。他抬起头,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瞬间锁定在台上那个耀眼的身影上。
是他?
那个细雨朦胧的午后,带着惶然走进他家小馆,送给他一枚冰冷徽章,然后在夜色中被匆忙接走的“文琅哥哥”?
记忆的闸门被轰然冲开,那个穿着质地精良小西装、神情倔强中带着一丝无助的漂亮男孩,与眼前这个意气风发、锐气逼人、仿佛能冻结所有喧嚣的少年身影,逐渐清晰地重叠在一起。
然而,与记忆复苏同时汹涌而上的,是一种更猛烈、更陌生、更不受控制的情感悸动。像是一颗烧红的烙铁投入冰湖,瞬间蒸腾起剧烈的雾气,发出“刺啦”的巨响;又像是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内心从未被探寻过的角落,带来一阵强烈的酥麻与震撼。
高途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胸腔里传来的、完全失了节奏的、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怦怦,怦怦,撞击着耳膜。他的目光紧紧黏在沈文琅身上,近乎贪婪地描摹着他的轮廓——从他开合时显得有些冷漠的薄唇,到线条优美而透着力道的下颌,再到握着话筒的、骨节分明且修长有力的手指……
一种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占有欲,如同黑暗中疯狂滋生的藤蔓,带着灼热的温度,迅速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有些呼吸困难。
是他。真的是他。
而且,他变得如此耀眼,如此……令人移不开视线。
沈文琅发言结束,微微颔首,算是致意,台下立刻爆发出远比之前更热烈的掌声,尤其是Omega和部分Beta所在的区域,掌声中夹杂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低语与明显带着爱慕的目光。
高途随着众人机械地鼓着掌,眼神却深邃如暗流涌动的寒潭,心底有个声音在清晰地、执着地叫嚣:找到他了。这一次,不会再让你轻易走掉。
一见钟情?或许吧。但高途从来不是那种只会被动等待命运安排或沉溺于虚幻憧憬的人。他习惯了观察环境、分析信息、制定策略,然后精准出击。无论是攻克学术难题,还是在兵乓球台上与对手周旋,亦或是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商业谈判的技巧,他都深知,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此刻,看着那个淡然走下讲台,即使消失在侧幕依旧被无数道目光紧紧追逐的沈文琅,高途心底那份因童年短暂相遇而生出的、模糊而遥远的好感,迅速被一种更明确、更炽热、更势在必得的欲望所取代——他想靠近他,了解他的一切,然后……让他属于自己。
他开始飞快地转动脑筋,那双总是显得清澈无辜的眼眸里,此刻闪烁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冷静而锐利的算计光芒。他腹中的“八百个心眼”全速启动,如同精密仪器开始分析输入的数据。
“新生代表……成绩必定极其优异,大概率会分在唯一的尖子班,也就是A班。”
“气质冷冽,气场强大,看起来极其不好接近,防备心应该很重……常规的搭讪方式肯定无效,需要用点特别的方法,制造‘非刻意’的接触。”
“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平时会出现在哪些地方?图书馆?体育馆?还是特定的社团?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习惯或软肋?”
“如何自然地建立联系?假装问问题?制造偶遇?图书馆借同一本书?在球场‘不小心’把球打到他那边?还是……”
高途甚至开始在脑海里勾勒各种“浪漫”或“自然”的初遇场景,像导演筛选剧本一样评估着可行性:在洒满金色阳光的图书馆靠窗书架间,他不经意地转身撞到同样在找书的沈文琅,一起弯腰捡起散落的书本,指尖若有似无地触碰;在空无一人的音乐教室,他抱着吉他弹奏一首悠扬的曲子,沈文琅恰好推门而入,被琴声吸引;或者,在某个午后安静无人的林荫道上,他抱着书本“不小心”撞到对方,书本散落一地,他抬起脸,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歉意与些许无措的、能最大限度降低防备心的微笑……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战略构思中,白皙俊秀的脸上,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极浅极淡的、转瞬即逝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猎人锁定目标后的兴味与势在必得。这只平日里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些乖巧温顺的“小兔子”,已经下意识地开始为自己的“重要目标”铺设一条精心设计的、看似充满巧合的道路。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他默默盘算着如何开启一场“命中注定”的邂逅时,旁边隔了几个座位,有几个看似消息灵通的同学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清晰地飘进了他敏锐的耳朵里。
“那就是沈文琅啊……果然跟传说中一样,又帅又冷,简直像个冰山。”
“何止是冷!听说他嘴巴超毒的,完全不懂什么叫留情面。上学期有个国际交流活动(他提前参加的),有个不知好歹的Omega假装不小心把果汁洒在他定制西装上,你猜怎么着?他当场就用那种没什么起伏的调子,把人家的意图、手段甚至用的香水牌子都分析了一遍,最后总结说‘这种低劣的吸引注意力的方式,只会显得你既愚蠢又缺乏教养’,直接把那个Omega说懵了,当场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对对对!这还不是个例!他好像特别讨厌Omega,曾经在某个公开场合说过,厌恶那些娇柔做作、把信息素和联姻挂在嘴边、除了发情期和生孩子似乎一无是处的Omega,觉得他们靠近他都是一种嗅觉和视觉上的污染,烦得很。”
“可不是嘛!他家世摆在那里,作为p国上将和p国名门结合的唯一继承人,长得又那么惹眼,又是S级的Alpha。从初中开始,多少自信满满的Omega前仆后继,结果无一例外,全都被他那张淬了毒的嘴怼得怀疑人生,自尊心碎一地……”
高途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微微一僵,转动着腕间红绳的修长手指顿住了。
嘴毒?讨厌Omega?视Omega的接近为污染?
他缓缓抬起眼睫,目光再次投向沈文琅消失的舞台侧幕方向,清澈的眸底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退缩或畏惧,反而像是被点燃了两簇幽深的火焰,燃起了更旺盛、更炽烈的挑战欲和征服欲。
讨厌Omega?
呵,那正好。
他高途,从来就不是那种只会依赖信息素、娇柔做作、一心只想攀附强大Alpha的Omega。他可是在自家生意场上,见过形形色色人物,陪着父亲经历过风浪,肚子里装着八百个心眼的“高家小兔子”。
沈文琅,你越是带刺,越是难以接近,这场游戏……就越是有趣。
看来,原定的“温和接近”策略需要调整了。得想个更特别、更让他意想不到的开场才行。
他轻轻抚摸着腕上的红绳,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更添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深邃。
你跑不掉了。他无声地在心中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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