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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苏晏清就像是一个大号的蝉蛹,被麻绳吊在了树下晃荡。

他扯着嗓子不断喊着,期盼着能有个人来帮忙报信,可直喊到嗓子都冒烟了

——除了路过的狗好奇地打量他一眼,就只有烦人的苍蝇一直在周围嗡嗡嗡。

“咯吱——咯吱——”

老旧的轮椅在他身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着他的动作剧烈地晃动着,但绳索纹丝不动。

苏晏清又惊又怒,气得直磨后槽牙。

他憋屈地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儿子和那个小祖宗在林子里可能遇到的危险

——野猪、毒蛇、熊瞎子……每一个画面都让他心惊肉跳。

原本想着,就算是摔下来,也得爬着去找人把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抓回来。

结果他剧烈挣扎,麻绳都勒进了肉里也没挣脱出来。

也不知道朱萸那个小兔崽子是怎么捆的,他越挣扎绳子勒得越紧。

他不知道的是,这手绝活是朱萸在荡荡山跟欺负她的小妖怪学的。

当初那些坏家伙把她捆在树上,还嬉皮笑脸嘲讽她说这是专门为她研究的捆野猪崽子的手法,越蹦跶勒得就越紧。

小野猪愣是顶着绳子勒入皮肉的痛苦,蹦跳了三天,才在树干上一点点把专门用来对付她的特制绳子磨穿逃了出来。

深秋的日头也挺毒辣,苏晏清被吊在那足足一上午,绳结勒进单薄的衬衫里,在胸前磨出一道道红印子。

他的腿无力地垂放在轮椅上,仅仅靠着上半身被捆缚的力量悬在轮椅和树干间,只觉得口干舌燥,头晕眼花。

直到快到晌午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四蛋偷跑回家喝水躲懒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挂在树上的小叔。

他惊叫一声,苏晏清甚至没来得及喊住他,他就声嘶力竭的扯着破锣嗓子跑远了:

“奶啊!爹啊!娘啊!不得了了啊!我小叔他又上吊啦!!!”

苏晏清绝望地闭上眼,眼睁睁看着侄子像个小炮仗似的窜没了影,只觉得胸口的绳子勒得似乎更紧了一些。

苏家人又一次哭天抢地的往回赶。

平日里十分注重形象的赵秀仪,被人搀着胳膊跌跌撞撞冲进来时,头发都散了一半。

“我的儿啊……你这是何苦啊……没了你娘还怎么活啊……娘的心都要叫你揉碎了啊……”

她扑到树下,抱住苏晏清的一条腿,跪伏着声嘶力竭哭喊着。

然而当她抬头时,朦胧的泪眼冷不防撞进苏晏清那满含无奈与尴尬的眼睛里,哭声戛然而止。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凝滞,四周飘着淡淡的尴尬。

她儿子非但没死,还在好好喘着气,胸前甚至还挂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赵秀仪有些尴尬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讪笑道:

“儿啊,你这……搁这儿荡秋千呢?呵呵,荡秋千好啊,荡秋千好。”

苏晏清一听见‘荡秋千’这个词,脸就黑的像锅底。

但他顾不得尴尬,哑声急声道:

“朱萸那小丫头跟怀瑾跑山里打猎去了,再不去找要出事了!!”

这话就像是一道惊雷,赵秀仪手一抖,刚爬起来的身子又软了下去,险些瘫坐在地上。

消息像野火蔓延开,杨树屯一下就炸开了锅,大队长何启峰举着铁皮大喇叭紧急召唤人手帮忙进山找孩子。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大帮子村民拿着锄头镰刀就集结在晒谷场上,闹哄哄的分成几个小队就往山里去。

最终还是苏晏平带的这队最先找到人。

两个小家伙被带回苏家时,一眼就瞧见了脸色煞白,坐在轮椅上焦急等消息的苏晏清。

这个在战场上枪林弹雨都从没落过泪的汉子,此刻手指死死攥着轮椅扶手,关节都发了白。

一见到孩子们的身影,他喉咙里哽得说不出话,好半晌才哑着嗓子吼出来:

“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快把我吓死了!!!”

他急切地用目光上下扫视着被赵秀仪牵着的朱萸,确认她连油皮都没蹭破,这才长舒一口气,转头朝苏晏平伸手:

“快把怀瑾给我抱抱。”

苏晏平乐呵呵的把苏怀瑾从肩头抱下来,递到苏晏清怀里。

苏晏清粗糙的大手胡乱摸着孩子的脑袋和后背,检查了半晌,确认全须全尾没受伤后,嘴角扯出一个似哭似笑的古怪表情。

“爹!”苏怀瑾还在傻乐,沉浸在大丰收的喜悦中,“大王妹妹逮了那么那么那么大一只野猪回来!!”

他用双手画了一个大大的圈,手舞足蹈比划着。

苏晏清皮笑肉不笑道:“有多大呀?”

“好几百斤呢!!大王妹妹可还没有猪腿高呢!!她就用她的小手那么一攥,就把一头大野猪抡飞了!”

苏怀瑾学着朱萸的样子,跨坐在他爹腿上傻乐,一脸崇拜的模仿朱萸的动作:

“大王妹妹就这么Duang-Duang-Duang几拳,就把野猪打死了!!”

“哦?是吗?!”苏晏清脸上浮起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这么厉害啊?那爹也让你体验体验Duang-Duang-Duang好不好啊?”

苏怀瑾后知后觉发现他爹表情不对,慌慌张张往下溜,但已经晚了。

他被苏晏清铁钳一般的手臂紧紧箍住,尖叫着被苏晏清按在了腿上。

只见苏晏清从身后突然抽出一根鸡毛掸子,红着眼睛对准他的屁股丝毫没有惜力气就开抽。

啪——

鸡毛掸子带着风声落下,苏怀瑾嗷一嗓子弹了起来,又被苏晏清无情镇压下去。

苏怀瑾哭嚎出声:“嗷……爹,我错啦!!”

啪啪啪——

“嗷嗷嗷……爹!爹!爹我再也不敢了啊!!!我再不敢了……”

啪啪啪啪啪——

“嗷嗷嗷嗷嗷……爹啊!爹啊!!”

看着自己小弟被揍得嗷嗷叫,朱萸焦急的想上前帮忙,却被赵秀仪扯住了。

她冲着朱萸轻轻摇了摇头,俯在她耳边低语:

“好孩子,你爹爹气狠了,让他出出气,不发泄出来会生病的。”

朱萸看着奶奶柔和却坚定的眼神,黑亮的大眼睛里闪过迷茫。

在她野猪大王的法则里,护短是天经地义。

可奶奶说的话——好像又藏着些她不是很明白的、属于人类的道理。

最终,朱萸咬着嘴唇一脸同情的看着被揍的苏怀瑾,决定下回偷偷给怀瑾小弟弄些好吃的肉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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