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鱼杏眸瞪圆,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对于裴桢来说,这何尝不是无妄之灾!
若不是因为她曾经得罪了这对帝后,裴桢不会受此冤枉。
她失声喊了句,
“不会!他不会害姑母的!”
说完,她砰、砰、砰的磕起了头,
额头磕在坚硬的地板,再疼也不停下。
她不停的磕,疼到没有知觉,磕到头脑发蒙不懂得停下。
直至帝王蕴含怒气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够了!”
“都给孤滚出去!”
江稚鱼磕的头晕目眩,只听见众人脚步声急促,大门关上的一刻,
殿内空寂的令人心惊。
她抬起头,鲜血顺着脸颊流下,她丝毫不在意,只要谢临川能解气,只要他肯放过裴桢。
谢临川骤然起身,
两步走到江稚鱼面前,将她提起来压在柱子上,
四目而对,
帝王冷厉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
用力攥着她的肩膀,
“江稚鱼,不要觉得孤会心软,你和裴家,孤一个都不会放过!”
江稚鱼面如死灰,杏眸染了一点水汽,
“臣妇……求陛下开恩。”
臣妇两个字,如滚烫的铁水滴落在谢临川心间。
他拧着眉,抬手把滴落在女子眼角的血珠擦掉,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他冷笑着问,
“不是最怕疼了?以前孤稍微一用力你就喊天喊地的疼,现在头破血流,也不怕了?”
江稚鱼闭了闭眼,连日来紧绷的情绪突然松懈下来,
她低低道,
“裴家是无辜的。”
纵使谢临川一直握着她的肩,整个身体也在不受控制的往下坠,
谢临川皱了下眉,手上的力道越发重,带着帝王的威慑,
“江稚鱼,别以为装晕孤就会放过你!”
江稚鱼耳朵嗡嗡作响,她听不清谢临川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唇张张合合。
她喃喃了一句,
“谢临川,到底怎么样,你才肯放过裴家……”
而后,整个身体顺着柱子滑落在地。
不省人事。
谢临川未动,
高大的身躯矗立在江稚鱼前面,殿内一片寂静,就连窗柩洒进来的日光都变的沉寂。
他慢慢蹲下,
看着江稚鱼紧闭的双眼,苍白的脸上染着几道狰狞的血痕。
本应瑰丽的唇,也苍白无比。
他的心突然剧烈的收缩了一下。
好似只有这样,他才能好好看看她。
他慢慢伸出手,
脑海里浮现出她将休书扔在脚下的倔强模样。
发冷的指骨在快要触到女子脸颊的时候,戛然而止。
明明是个倔脾气,
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下跪求人。
可见……那人真的被她放在了心上。
谢临川唇角冷冷一笑,
江稚鱼,你真的不该回来,既回来了,也该是一个人。
殿门突然被打开,一抹青色身影走进来。
是裴桢。
他先是看见半靠在柱子上满脸血迹的江稚鱼,
一颗心急急向下坠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匆匆的跑过去才看见站在江稚鱼面前的皇帝。
他把江稚鱼抱在怀里,匆忙向谢临川行礼。
“臣妻莽撞,还望陛下体谅!”
谢临川面沉如水,冷冷的看着裴桢把江稚鱼搂住,
他抿着唇一字未语,
耳畔却有臣妻二字在不断回响。
一个自称臣妇,一个唤她为妻。
若不是他曾拥有过她三年,倒真快信了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
他转过身,向门口踱步而去。
无人发觉,帝王转身之时,眼底深处有滔天巨浪翻涌。
……
出了宫坐上回府的马车,
裴桢小心翼翼的抱着江稚鱼,另一只手拿出帕子轻柔的擦拭着那些血渍。
被鲜血映衬的脸色越发苍白晶莹,脆弱的像一只折了翅膀的蝶。
她的眉紧紧蹙着,在梦里也不安心。
裴桢轻抚了一下她的眉心,自他们相遇以来,她的眉就很爱蹙着,
美人愁容,应是一幅美画。
可他却还是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
他低声而轻柔的开口:“小鱼,可是做了不好的梦?梦里……有他吗?”
他想起自己今日去太医院时,在长街上听到几个宫女议论的话。
他也在那些话里听到了妻子的名字。
原来,他的妻子曾与那人做过数年夫妻。
原来……她曾受过那样的背叛和伤害,所以才选择离开平城,身怀六甲满身伤痛去了落城。
她当时一定很难过,很心痛吧。
裴桢把江稚鱼的手握在掌心,胸口传来一阵绵延不绝的刺痛。
他知道,那不是嫉妒,
而是心疼。
也是到了此时,他才终于明白,回京路上她的那些欲言又止和惆怅。
温润的眉眼沾染一些湿意,在狭小的马车里,他将自己的妻子紧紧搂着。
“小鱼,我们会离开京城的。”
——
秋华宫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的传进淮阳王府,
谢郁舟一口茶呛在了嗓子眼。
猛猛的咳了几声才缓过来一些,
他看着宫里来人,再三确认的问了一遍,
“可看清了?那真是江稚鱼?“
来人点点头,
谢郁舟坐回椅子上,如玉的面上有一瞬间失神。
那人悄然退出后,
谢郁舟长吐了一口气,他一向心思通透,这下终于看清了胞兄让他查裴家的意图。
原来,江稚鱼真的回来了,不仅如此,她还嫁了人生了子。
谢郁舟不禁想,她的胆子还是这么大。
他想起那日胞兄身上散发的冷肆气息,
一点猜测也在隐隐形成。
他也曾在长青的酒话里听到一句,陛下寻了那人数年……
那人,可是江稚鱼?
除去江稚鱼,还会有谁能让独决冷肆的谢临川生出情绪。
可既然如此,当年,为何又要赶她离开?
谢郁舟想不通这一点,只是隐隐觉得他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胞兄了。
他和谢临川并不是萧皇后所出,而是嫔妃盛氏的孩子。
可他们自小就被父皇送到皇后身边抚养,
萧皇后面慈心狠,只有在先帝面前才会善待他们兄弟二人,私底下连顿像样的饭菜都没有。
作为兄长,谢临川的心性要比他坚韧的多,
每次受了委屈,他哭着要回去找盛嫔都会被谢临川制止。
他会一边斥责胞弟不懂事,告诉他回去找母亲只会给她带来祸事。一边把不知道从哪找来的馒头塞给他。
自己则是静静的坐在台阶上望着沉沉夜色。
谢郁舟也以为自己的皇兄是一副任人欺辱,忍气吞声的好脾气。
可那天,他亲眼看到,皇兄用绳子把那个经常欺负他的小太监吊在假山上,用利刃划了无数个细小伤口,血水流入池塘,一片刺眼的鲜红。
他才知晓,
皇兄的狠,向来隐藏在最平静的地方。

维C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