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看着自己儿子那真诚的眼神,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
难道是自己真的错怪他了?
他这些看似荒诞的行为背后,竟然藏着如此宏大的抱负?
“你说的都是真的?”
李世民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千真万确!”
李承乾指天发誓,
“儿臣愿立军令状!若研发不出成果,儿臣自愿废黜太子之位。”
李世民的脸色立马变的有些铁青。
“你给朕滚!”
“儿臣告退。”
李承乾转身就跑了出去。
没想到自己老爹变聪明了,竟然没有忽悠成功。
而两仪殿内的李世民,站在窗边看着李承乾离开的背影,沉吟良久。
随后他对着阴影处说了一句话。
“去,送王御史一程。
朕的儿子不是谁招惹完都能全身而退的。”
……
与此同时,魏王府内。
“哐当!”
一声脆响,李泰最爱的那块羊脂白玉佩被狠狠摔在地上。
“废物!都是废物!”
李泰胸膛剧烈起伏,肥胖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
“姓王那个老匹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还有李承乾。
他怎敢?他怎配?”
他回想起朝堂上李承乾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那本来应该是他的荣耀。
那琉璃之利,本来应该充盈他的府库。
幕僚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劝道:
“王爷息怒,太子不过是侥幸得了些奇技淫巧,终究是旁门左道,难登大雅之堂。
陛下只是一时被其迷惑……”
“迷惑?”
李泰猛地转身,眼神阴鸷,
“父皇今日看他的眼神,分明是欣赏。
他如今又得了与民间交往的特权,谁知道他下一步还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不能再让他这么胡闹下去了。
他不是喜欢格物吗?不是自诩清高吗?本王就让他好好出出风头。”
他对幕僚低声吩咐道:
“去,以本王的名义,广发请柬,三日后,平康坊锦绣楼,举办才子宴,邀请长安城所有有名才子、名士大儒。
记住,给东宫也送一份去。”
幕僚眼睛一亮:
“王爷高明!
太子殿下于诗文一道……嘿嘿,届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定让他颜面扫地。”
李泰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本王倒要看看,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太子,在真正的风雅面前,还如何嚣张。”
另一边,东宫内。
李承乾正拿着一根炭笔,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规划着他的“大唐科学院”和“皇家商业情报网”的雏形。
“首先得找几个可靠的物理、化学……呃,不对,是格物和丹道人才。
数学人才也得有,记账算账离不开。
还得有个物流体系,信息传递要快。”
他正琢磨着,就听见外面传来程处默大呼小叫的声音。
“殿下!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程处默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跑得气喘吁吁,脸上还带着几分愤慨。
李承乾头也没抬,继续画着他的草图:
“你这是又怎么了?
是你爹又抽你了,还是你看上的小娘子跟人跑了?”
“不是!是魏王!”
程处默喘着粗气,拿起桌上的茶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魏王他在平康坊设了个什么才子宴,请了长安城好多有名的才子和大儒。
他还特意派人给您送了请柬。”
程处默将一份制作精美的请柬拍在桌子上,气呼呼的说道:
“殿下,这肯定是鸿门宴啊。
那帮子文人,一个个牙尖嘴利,肯定没安好心。
指不定准备了什么套等着您钻呢。
咱们可不能去。”
李承乾放下炭笔,拿起那张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请柬,翻开看了看,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才子宴?听着挺热闹啊。”
他轻轻弹了弹请柬,抬眼看向程处默,眼中闪烁着一种程处默看不懂,但觉得贼亮的光芒。
“去,为什么不去?”
“人家魏王殿下如此盛情相邀,孤若是不去,岂不是显得怯场了?”
是夜,华灯初上,平康坊内最负盛名的“锦绣楼”张灯结彩,丝竹之声悠扬婉转,才子名士络绎不绝。
当一身火红胡服的李承乾,带着几个东宫侍卫出现在门口时,原本喧闹的宴会厅,瞬间安静了一半。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集中到了这位名声在外的“疯批太子”身上。
那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轻蔑,有纯粹看热闹的好奇,也有几分忌惮。
毕竟,这位可是敢在太极宫前暴打亲王的狠人。
“大哥!您真的来了?”
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只见魏王李泰快步迎了上来,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儒衫,显得温文尔雅,与李承乾的“江湖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脸上挂着真挚的笑容,仿佛之前被打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李承乾也咧嘴一笑,上前很“兄弟”地用力拍了拍李泰的肩膀,拍得他身子晃了晃:
“四弟相邀,做大哥的怎么能不来捧场?
你的伤这么快就好了?看来你的恢复能力不错嘛。”
李泰眼角抽搐了一下,随即笑道:
“大哥说笑了。
快请上座!
诸位,太子殿下驾到,我等不胜荣幸。”
他将李承乾引到主位旁的一个显眼席位。
落座的过程,李承乾直接一脚踩在坐榻边缘,胳膊搭在膝盖上,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全场,那姿态不像来参加高端文艺沙龙的,倒像是山寨大王来巡视自己的地盘。
程处默等人也有样学样,大大咧咧地坐在他下首,开始对桌上的糕点水果发起进攻,咀嚼声在一片雅致的丝竹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宴会继续,但气氛明显变得微妙起来。
才子们继续吟诗作对,只是声音似乎小了些,眼神总是不自觉地瞟向那位红衣太子。
很快机会来了。
一位坐在李泰下首,看起来颇有几分名士风范的中年文士,捋着胡须,将话题引到了《礼记·大学》篇上,大谈“格物致知,诚意正心”。
他侃侃而谈一番后,仿佛才注意到一直没吭声的李承乾,微笑着拱手试探道:
“太子殿下博闻强识,不知对《大学》此篇,有何高见?
我等愿闻殿下教诲。”
一瞬间,整个大厅再次安静下来,连程处默都暂时停下了咀嚼,紧张地看着李承乾。
李泰则端起酒杯,掩饰住嘴角一抹期待的笑意。
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位“不学无术”的太子如何出丑。
李承乾打了个哈欠,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然后弹了弹,漫不经心地说道:
“《大学》啊?听说过,没细看。”
那文士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正要开口。
却听李承乾继续说道:
“本王最近比较忙,没空研究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虚头巴脑?”
那文士脸色一变,
“殿下!此乃圣人之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根本,怎能说是虚头巴脑?”
“哦?”
李承乾坐直了身体,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那本王问你,圣人之言,能让地里多长出一斗粮食吗?”
文士一愣:
“这……圣人之学在于教化民心。”
“能让我大唐将士的刀剑更锋利,甲胄更坚固吗?”
“此乃工匠之事……”
“能让边关的百姓不被突厥人抢掠,能让我大唐国库更加充盈吗?”
“殿下,此乃……”
“这也不能,那也不能。”
李承乾打断他,双手一摊,语气带着十足的嘲讽,
“那研究它来干嘛?
用来在酒桌上吹牛皮,显示自己很有学问?
本王觉得有那功夫,不如去研究研究怎么沤肥能让庄稼长得更好,怎么炼铁能让兵器更耐用。
让百姓吃饱穿暖,让国家兵强马壮,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平天下,不比你们在这儿空谈什么诚意正心强?”
他这一番话直接怼的那中年文士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全程鸦雀无声。
不少抱着看笑话心态的才子,也被这番离经叛道却又无法立刻反驳的言论给镇住了。
道理好像是歪的,但细想之下,竟不知如何驳斥?
李泰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他干笑两声打圆场道:
“大哥心系国事,见解独特,佩服,佩服。
来来来,饮酒,饮酒!”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醉意,摇摇晃晃的身影,端着一杯酒从角落的席位上站了起来。
此人名叫卢子玉,出身范阳卢氏,是长安城里有名的狂生,恃才傲物,尖酸刻薄,但确实有几分诗才。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场中,先是朝着李泰拱了拱手,然后醉眼朦胧地看向李承乾,舌头似乎都有些打结:
“太……太子殿下高论!实在是高论!
殿下心……心忧黎庶,志在耕织,实乃我大唐之……之福啊!”
他话语看似奉承,但那语气和神态,任谁都听得出是在反讽。
“殿下,容在下敬您一杯,并赋诗一首,以助酒兴!”
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连程处默都握紧了拳头。
谁都知道,这卢子玉是要借着酒劲,作诗当面嘲讽太子了。
李承乾看着那越走越近的醉醺醺的身影,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更深的笑意,他甚至还主动拿起了自己案几上的酒壶,对着壶嘴灌了一口。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他倒要看看,这大唐的所谓才子,能喷出什么水平的“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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