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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冰冷的污水没过脚踝,粘稠、滑腻,带着粪便和腐烂有机物的刺鼻气味,几乎让罗森窒息。他背靠着潮湿、布满黏滑苔藓的管壁,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毒气。身后,小巷的方向,A.P.O.C.人员冰冷的通讯声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如同追魂的锁链,虽暂时松开,却依旧悬在头顶。

“避风港”……那点微弱的、属于“正常”世界的余温,如同被踩灭的烟蒂,瞬间熄灭。陈姨惊恐的脸,小李茫然的双眼,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们会被怎么样?“认知筛查”之后呢?像汉克一样被“新生”?还是像实验室的畸变体一样被“废弃”?或者……直接被“净化”?

恐惧与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交织。他救不了他们,甚至连自身都难保。他像一只在两大巨人脚边挣扎的蝼蚁,每一次自以为找到缝隙,都会被更无情地碾轧。

左臂的烙印在阴冷的环境中隐隐作痛,脑海中的低鸣似乎也沾染了下水道的污浊,变得沉闷而压抑。那个密钥符号——交织的线条,奇异的几何核心——在他意识中顽强地闪烁着,是这片绝望黑暗中唯一的光标,指向未知,也指向唯一的、渺茫的生机。

“编织者的心”……找到它,共鸣,破坏。阻止献祭。

这使命沉重得几乎要将他压垮。但他没有退路。回头是A.P.O.C.的拘捕或“净化”,停滞不前则意味着等待被“筛选”或成为“燃料”。他只能向前,朝着那符号指引的方向,哪怕前方是更深的地狱。

他在迷宫般的下水道网络中跋涉,凭借模糊的方向感和一种冥冥中的牵引。污秽的环境让他麻木,饥饿和疲惫如同附骨之疽。他偶尔会停下来,撬开一些管道上的苔藓,舔舐后面渗出的、带着铁锈味的冷凝水,或者捕捉几只肥硕的、眼睛闪烁着不正常红光的下水道老鼠,生吞活剥,以维持身体最基本的能量需求。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胃部的痉挛和灵魂的作呕。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时间在下水道失去了意义。只有左臂烙印偶尔传来的、与远方某物产生共鸣的微弱悸动,提醒他方向大致正确。

这天(或许还是夜晚?),他在一条相对干燥的废弃支管里休息,啃食着最后一点从老鼠身上撕下的生肉。突然,脑海中的低鸣频率陡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平稳的背景音,而是变得急促、尖锐,仿佛接收到了某种强烈的、同源的信号!与此同时,左臂的烙印传来一阵清晰的、如同被电流击中的灼痛!

他猛地站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这条支管尽头被坍塌的砖石堵死,似乎并无异常。

但共鸣不会错。有什么东西……很近!

他强忍着不适,仔细探查。手在潮湿的墙壁上摸索,脚下踢开堆积的杂物。终于,在靠近坍塌处的一个角落,他的脚尖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他蹲下身,扒开厚厚的污泥和腐烂的垃圾。下面,露出了一小块金属。不是管道常见的铸铁,而是某种合金,表面有着精细的、人工雕琢的痕迹!

他加快动作,清理的范围扩大。更多的金属部分暴露出来,逐渐勾勒出一个……门框的轮廓?一扇镶嵌在下水道墙壁上、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厚重的金属门!门扉紧闭,没有任何明显的把手或锁孔,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污垢和氧化层,唯有中心位置,似乎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凹陷。

罗森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用手抹去门中心区域的污垢。随着污泥褪去,一个清晰的、被雕刻在金属门上的符号显现出来——

正是那个由无数交织线条和节点构成,中心有着奇异几何体的密钥符号!

找到了!竟然在这里!在这城市最肮脏、最被遗忘的角落!

激动只是一瞬,随即被更深的疑虑取代。是谁在这里建造了这扇门?A.P.O.C.?“编织者”?还是……第三方?门后是什么?“编织者的心”?还是一个陷阱?

脑海中的低鸣此刻达到了顶峰,与门扉产生着强烈的共振,仿佛门后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他。左臂的烙印灼热难当。

他没有钥匙。畸变体只说这是“钥匙”,也是“武器”。

他尝试用力推门,纹丝不动。用工具刀撬动缝隙,毫无作用。这扇门异常坚固,仿佛与整个下水道结构浇筑在了一起。

他盯着门上的符号,那个不断收缩膨胀的几何核心。共鸣……该如何共鸣?

他回想起制作“活性图腾”时的感觉,回想起与实验室畸变体意识连接时的状态。他尝试放空大脑,不再抗拒,而是主动去迎合、去引导脑海中那越来越尖锐的低鸣,将全部的精神力集中向左臂的烙印,再通过烙印,投射向门上的符号!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尝试,如同在悬崖边行走。他感觉自己仿佛在触摸某种冰冷、庞大、非人的意识流,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同化,被吞噬。

汗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身体因为精神的极度负荷而微微颤抖。就在他几乎要支撑不住时——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传来!不是通过空气,而是通过脚下的管道和墙壁传导而至!

门上的密钥符号,中心那个奇异的几何体,突然亮了起来!散发出一种冰冷的、幽蓝色的光芒!光芒如同活物,沿着雕刻的线条迅速流淌,瞬间点亮了整个符号!

紧接着,厚重的金属门内部传来一连串复杂的机括转动声,咔嚓作响。然后,在一声沉闷的泄压声中,门扉缓缓地、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与下水道污秽气息截然不同的、混合着陈旧灰尘、臭氧和某种……无法形容的、类似低温金属的气息,从门缝中涌出!

罗森喘着粗气,几乎虚脱。他成功了!以自身为媒介,强行“共鸣”开启了这扇门!

他警惕地透过门缝向内望去。里面并非想象中的密室或通道,而是一片……深邃的黑暗。手电早已没电,他只能依靠门符号散发的微弱蓝光和里面可能存在的任何光源。

没有犹豫的余地。他侧身,挤进了门内。

在他身体完全进入的瞬间,身后的金属门悄无声息地迅速闭合,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将他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门内的空间似乎很大,回声空旷。幽蓝色的光芒来自墙壁本身——上面蚀刻着无数复杂程度远超门外符号的纹路,这些纹路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提供了唯一的光源。空气冰冷而干燥,带着强烈的臭氧味,仿佛某个大型精密仪器常年运转的现场。

他眯起眼睛,努力适应这诡异的光线,打量着四周。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废弃已久的地下神殿与超级计算机机房的结合体。巨大的、非金非石的廊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柱子上缠绕着粗大的、仿佛生物血管般搏动的暗色管线,与墙壁上那些发光的纹路连接在一起。地面上铺设着光滑的、不明材质的黑色石板,上面也同样刻满了细密的符号和电路般的痕迹。

一些造型奇特的、他无法辨认用途的庞大机器静置在角落,表面落满灰尘,但某些指示灯却依旧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极度古老与极度先进并存的矛盾感,以及一种……沉睡般的寂静。

这里就是“编织者的心”?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他注意到,墙壁上那些发光的纹路,似乎并非完全随机,它们隐约构成了某种庞大的、覆盖了整个空间的……图案。当他尝试从更宏观的角度去观察时,一个模糊的轮廓在他脑中逐渐成形——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几乎覆盖了整个穹顶和四周墙壁的……大脑的神经元网络结构图!而那些发光的纹路,就是其中不断传递着信息的“神经束”!

这个认知让他头皮发麻。“编织者的心”……难道不是一个物体,而是这个地方本身?这个如同生物大脑般的地下结构?

他继续深入,心脏跳得飞快。在空间的最中心,他发现了一个下沉的圆形区域。台阶向下,通往一个平台。平台上,没有任何机器或神像,只有一个东西——

一个悬浮在离地一米左右的空中的、约一人高的、不断缓慢旋转的暗红色晶体。

这晶体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多面的几何形态,内部仿佛有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在缓缓流动、旋转,形成一个微缩的螺旋星云。它没有散发出光芒,反而像是在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使得它本身成为这片幽蓝空间中最深邃、最引人注目的黑暗焦点。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敬畏、恐惧和莫名吸引力的感觉,攫住了罗森。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目标!这就是“编织者的心”!或者说,是它的某种核心具现化!

脑海中原本尖锐的低鸣,在靠近这颗晶体时,变得如同温顺的潮汐,温柔地拍打着他的意识。左臂的烙印不再灼痛,反而传来一种奇异的、仿佛归家般的温暖感。

他缓缓走下台阶,来到平台边缘,仰望着那颗缓慢旋转的暗红晶体。它静谧,美丽,却散发着一种近乎神祇般的、令人想要顶礼膜拜的压迫感。

这就是……“艺术家”?“编织者”?那个试图编译现实、需要大规模献祭来“锚定”某种东西的存在?

破坏它?如何破坏?用他手中的工具刀?这想法荒谬得可笑。

他想起畸变体的话:“共鸣……破坏……”

难道破坏的方式,并非物理上的摧毁,而是……精神上的干扰?认知层面的对抗?

他尝试着,像之前开启大门时那样,集中精神,将自己的意识延伸向那颗晶体。

这一次,没有任何阻碍。他的意识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轻易地接触到了那片暗红色的、缓慢旋转的“星云”。

没有具体的意念,没有语言。只有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冰冷而纯粹的信息流。那不是人类所能理解的知识或思想,那是关于现实构成的基本法则,关于时间与空间的经纬,关于存在与虚无的边界……以一种最原始、最本质的形态,汹涌地冲击着他的认知壁垒!

“啊——!”罗森抱住头颅,发出痛苦的嘶吼。他的大脑仿佛要被这浩瀚无垠的信息撑爆,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哀鸣。他看到了星辰的生灭,看到了维度的折叠,看到了无数可能性分支如同树叶的脉络般展开……但也看到了,在这庞杂浩瀚的信息流深处,一个冰冷、无情、如同既定程序般的意图——

稳定。重构。筛选。剔除不稳定单元。收集能量。准备……升华。

这就是“编织者”的目的!它并非邪恶,也非善意,它只是一种遵循着某种底层逻辑的、宏观层面的“力量”!而“献祭”,收集生命能量(“燃料”),就是为了完成这个“重构”与“升华”过程所必需的步骤!伊芙琳的A.P.O.C.,不是在对抗它,而是在利用这个过程,进行他们自己的“筛选”,确保在“重构”后的新现实中,符合他们标准的“单元”得以存续!

我们都是“不稳定单元”……都是可以被剔除、可以被用作“燃料”的耗材……

就在罗森的自我意识即将被这浩瀚的信息流彻底冲垮、同化的瞬间——

一个清晰的、带着焦急的女性声音,如同利剑般刺破信息的洪流,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罗森!离开核心!你的意识强度不足以承受直接连接!你会被格式化!”

不是伊芙琳!这个声音……带着一种陌生的、但似乎并无恶意的急切!

是谁?!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一股外来的、柔和但坚定的力量,强行将他与那暗红晶体的意识连接切断!

信息流的冲击戛然而止。罗森瘫软在冰冷的平台上,七窍缓缓渗出血丝,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被碾压过的、支离破碎的剧痛。

他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圆形平台对面的台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深褐色帆布外套、戴着兜帽的女人,看不清面容。她手中握着一个正在发出微弱白光的、如同鹅卵石般的物体。刚才切断他连接的,似乎就是那个东西。

女人快步走下台阶,来到他身边,蹲下身,声音低沉而清晰:

“听着,你没时间休息。伊芙琳的‘共鸣探测器’肯定已经捕捉到你强行开启入口和连接核心的巨大波动。他们随时会到。”

她抬起头,兜帽下露出一双深邃的、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的眼睛。

“想阻止献祭,靠蛮力破坏‘心’是死路一条。你需要找到‘织网者’——那些像我一样,在‘编织’过程中保留了自我意识的‘错误代码’。”

她将那个发光的鹅卵石塞进罗森手中,触手温润。

“拿着这个,‘静默石’,能暂时屏蔽低强度的探测。往西边去,穿过旧城区的‘锈带’,找到‘苍白黎明’酒吧。告诉酒保,‘影蛇’让你来的。”

远处,隐约传来了金属门被强行突破的巨响和密集的脚步声!

女人猛地站起身,将罗森拉起来,推向平台后方一条他之前未曾注意到的、被阴影掩盖的狭窄通道。

“快走!我来引开他们!”

罗森握着手中温热的“静默石”,看着女人转身,义无反顾地迎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身影迅速被幽蓝的光芒和逼近的危险所吞噬。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钻进了那条黑暗的狭窄通道。

新的线索,“织网者”,“苍白黎明”……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他不再是独自一人。

而他刚刚接触到的,关于“编织者”那冰冷宏大的意图,则像一颗沉重的种子,埋入了他的心底。

这场斗争,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深邃,更加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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