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整个枕月轩都静住了,每一个人都在等着宋芜拿主意。
她看了面前躬身请示的曾嬷嬷一眼。
为她立威,又不曾越俎代庖,让整个枕月轩的奴才自今日起都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以她为尊。
曾嬷嬷没听见上首传来声音,担心主子心软,犹豫片刻,还是上前低声提醒。
“娘娘,日后入了宫您就是未央宫的主位娘娘,是一宫之主,在宫里,心软和退让永远都只能换来别人的得寸进尺。”
“而您盛宠高位入宫,哪怕什么都没做,便已然是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宋芜所有胆小顾忌的心事被戳中,她紧紧抿着唇瓣,眸光一黯。
这一刻,她才恍然适应自己的身份,自己入宫,不是宋家微不足道的庶女,不是谨妃宫里低微看人脸色行事的低阶嫔妃。
而是……元昭容。
和她想象中天差地别的身份。
而这样的身份,注定她哪怕躲事,事也会找上门来。
“那就……”宋芜缓缓垂下眸子,看向低声啜泣的柳儿,指尖蜷了蜷,眸光渐渐变得坚定,缓缓出声,“按照规矩,杖责二十。”
开了最初这道口子,后面的话说起来倒是也轻松了。
宋芜:“既然是正院来的丫鬟,那便杖责二十打回正院,让夫人重新教导你们规矩。”
她话音刚落,当即便有旁边立着的宫人上前,三两下轻易将柳儿拉下去杖责。
而从始至终没说话的桃儿却没放松警惕。
四小姐方才说的是……你们。
而宋芜很快就为他们解了惑。
她扫了神情各异的几人,道,“既然正院来的侍女规矩如此松散,宫里又派了嬷嬷下来教导,本小姐这也不缺人伺候,你们从哪来就回哪里去吧。”
说完,不给这群人挣扎喊叫的机会,曾嬷嬷招呼道,“没听见娘娘说的话?还不把这群人拉下去!”
“省的吵吵嚷嚷扰了娘娘清净。”
“是。”
很快,枕月轩就被’清理一空’,宋芜看着自己的院子没了讨厌提防的人,心情不是一般的舒服。
她靠在屋内软椅上,看了一眼桑芷,尽量让自己温软的声线听起来有威严。
“你叫什么名字。”
桑芷恭敬跪地,双手交叠放在额头前,俯身叩首,行了大礼。
恭谨道,“奴婢桑芷拜见昭容娘娘,娘娘万福。”
“奴婢是内务府拨到未央宫伺候娘娘的宫女,奉旨和曾嬷嬷一起入宋府服侍娘娘。”
宋芜听明白了,日后贴身伺候她的大宫女。
她对桑芷的初印象很好。
行事干脆利落,下手也毫不手软,她自知自己是个什么性子,确实需要这样的人跟在左右。
宋芜点了点头,示意她起身,“日后你尽心做事,我不会亏了你。”
桑芷再次行礼,“娘娘放心,奴婢定会尽心尽力。”
起身后她走到宋芜身侧,笑着问,“娘娘要不要看看陛下的赏赐?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呢。”
听桑芷提起那个男人,宋芜指尖捻着鬓边的珠花,耳尖却不受控地泛起薄红。
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大选那日的光景。
太和殿内香烟袅袅,她跪在丹陛之下,不敢抬头,却能清晰感受到龙椅上那道深邃的目光,带着帝王特有的威仪,与她的眼睛对上。
“娘娘?”见她失神,桑芷又轻唤了一声。
宋芜猛地回神,连忙端起茶盏掩饰慌乱,指尖却微微发烫,“呈……呈上来吧。”
桑芷拍了拍手,立时便有几个宫女手捧托盘锦盒跪到了宋芜跟前。
红绸掀起,她望着里面琳琅满目的珠钗发冠,锦衣华服,双眸不受控制地睁大。
流光溢彩的锦缎,宋芜虽叫不上名字,却一眼便知非凡品。
曾嬷嬷笑着介绍,“这是今岁初春江南织造进贡上来的云锦,一匹万金,不过五匹之数,珍稀非常,除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宫里各一匹,剩下的全都在这儿了。”
宋芜伸出手,轻轻触摸那锦缎,触手柔软顺滑,阳光下波光粼粼,她心中一阵惊叹,这等珍品,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其他的盒子里也盛放着各式各样的发钗步摇,玉镯项圈,昂贵非常,让人应接不暇。
宋芜哪怕再克制,这个年岁的小姑娘乍然看见这样见都没见过的花冠锦衣,也控制不住两眼放光。
更何况赵栖澜是特意令内务府打造的新颖时兴,吸引小姑娘的样式。
桑芷取了一支点翠银凤含珠步摇,小心翼翼簪入宋芜发丝,又侧身举了菱花镜来,赞叹道,“这步摇做工精细,华贵明艳,与您极衬呢。”
宋芜望着镜中鬓边流光溢彩的步摇,指尖忍不住轻轻碰了碰那颗圆润的珍珠,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定了神。
镜中女子皮肤透着一股不健康的白,更显出几分我见犹怜之感,眼波流转,眼尾染绯,发髻间点翠步摇更是点睛之笔,为她添上几分光华。
宋芜轻轻“嗯”了一声,笑得眉眼弯弯,带着几分娇憨,几分羞涩。
之后又被桑芷哄着进内室试衣裳。
曾嬷嬷就这么唇角含笑看着。
心里不禁想,昭容娘娘脾气和善,又听得进话,对他们这些伺候的奴才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枕月轩的气氛温馨又欢快。
而正院则是恰恰与之相反。
自在前厅被曾嬷嬷驳了脸面后,徐氏铁青着脸回了正院。
宋妍一脸气愤道,“不过就是一个昭容,有什么好得意的,还不是居于我姐姐之下!待入了宫,一封书信,让姐姐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女!”
徐氏心里本就窝着火气,听见这蠢人发言更是怒从心起,直接摔了手边茶盏,“闭嘴!禁军护卫还在府中,你想被治一个不敬皇家的罪名吗!”
徐氏向来对她温声软语,多有娇纵,宋妍还是第一次见自己母亲发这么大的火。
一时之间被吓得呆坐在原地,喏喏不敢言。
“夫人,奴婢都打探清楚了。”
幸好,推门而入的田妈妈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凝滞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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