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当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洒向满目疮痍的石门镇时，持续了一夜的暴雨，终于停了。
洪水退去了大半，露出了被浸泡得一片狼藉的田地和道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水汽。
南边的河堤上，早已聚集了全镇的百姓。他们不是被保正的铜锣叫来的，而是自发前来的。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敬畏。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同一个人身上——那个正站在堤坝上，指挥着众人进行最后加固和排险工作的年轻身影。
陈默。
此刻，再也没有人叫他“陈疯子”。在众人眼中，他就是能与龙王爷掰手腕的“神人”，是石门镇的救命恩人。
堤坝的情况，正如昨日的战况一样，泾渭分明。
东边的主堤，虽然缺口被堵住了，但整个堤身被泡得千疮百孔，多处塌方，看起来摇摇欲坠，显然已经彻底报废。
而西边那段由陈默负责的、最初没人看得起的“豆腐堤”，在经历了洪水的整夜冲刷后，除了看起来有些泥泞，主体结构竟然完好无损！那道由黏土和碎石夯实而成的“龙骨”，如同一道铜墙铁壁，牢牢地钉在河滩上，稳如泰山。
事实，胜于任何雄辩。
保正李德福和他的妻侄刘三，像两条丧家之犬，被几个愤怒的村民扭送着，跪在了李家族长和陈默的面前。两人浑身发抖，面如土色，连头都不敢抬。
“陈……陈相公，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不是人！求求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吧！”李德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着，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威风。
刘三更是磕头如捣蒜，把额头都磕出了血印。
陈默冷冷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他不是圣母，对于这种差点害死全镇人的蠢货和恶棍，他没有丝毫同情。但他知道，如何处置他们，不是他一个外来人说了算的。
他将目光投向了李家族长。
李万财拄着龙头拐杖，老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先是对着陈默，深深地鞠了一躬，沉声说道：“陈相公，老夫代表石门镇全镇三百一十二口人，谢过你的救命大恩！”
说着，他身后所有的村民，也都自发地、齐刷刷地对着陈默，弯下了腰，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陈相公救命之恩！”
那山呼海啸般的感谢声，让陈默的心中，也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
行完礼，李万财才直起身，脸色一沉，看向跪在地上的李德福二人。他用拐杖重重地敲击着地面，宣布道：“李德福，你身为保正，却尸位素餐，用人不明，险些酿成大祸！从今天起，你这个保正，不用再当了！我会亲自上书县衙，禀明一切！来人，把他和这个刘三，给我绑了，关进祠堂，听候县尊大人发落！”
李德福和刘三，顿时瘫软在地，如同一滩烂泥。
处理完这两个罪魁祸首，现场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村民们簇拥着陈默，把他当成了最大的英雄。有的往他手里塞鸡蛋，有的给他递上干净的布巾，那种发自内心的淳朴和感激，让陈默这个在前世习惯了人情冷暖的工程师，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他心中的孤独感，在这一刻，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张大山和二丫，更是挺起了胸膛，脸上洋溢着无比的骄傲和自豪。尤其是二丫，她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在陈默身边飞来飞去，大声地告诉每一个人：“这是我默哥哥！是我默哥哥！”
当晚，李家大院灯火通明。李家族长自掏腰包，摆下了盛大的“庆功宴”，款待陈默这位大功臣，以及所有参与了昨夜抢险的人。
宴席上，李万财亲自把陈默请上了首席，频频向他敬酒。李钰更是像个崇拜者一样，坐在陈默身边，不断地向他请教着各种关于堤坝、水流的问题。陈默也乐得与这个思想开明的年轻人交流，用现代的科学原理解释着一切，听得李钰如痴如醉，大呼过瘾。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万财站起身，端着酒杯，对陈默说道：“陈相公，大恩不言谢。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李家最尊贵的客人。你之前救了老夫那个不成器的孙儿，如今又救了全镇。老夫无以为报。这里有纹银一百两，不成敬意，还请相公收下，就当是安家之用。”
说着，一个家丁就端上了一个沉甸甸的托盘。
一百两银子！在场的村民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笔钱，足够一个普通农户家庭，富足地生活一辈子了。
然而，陈默却笑着摇了摇头。他站起身，将那盘银子，轻轻地推了回去。
“族长厚爱，晚生心领了。”他朗声说道，“但我来石门镇，并非为了求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我来此地，受张大山叔一家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昨夜之举，不过是报恩的第一步。因为我知道，堵住了这一次的洪水，还会有下一次。只要清水河的水患一日不除，石门镇就永无宁日！”
众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是啊，陈默说得对。这次是侥幸，下次呢？
“陈相公，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李万财郑重地问道。
陈默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深吸一口气，将他那个在心中盘桓已久的、最初被认为是“疯话”的计划，正式地、完整地，在所有人面前，和盘托出。
“想要根治水患，只有一个办法——在上游的卧牛山山口，修建一座水库！”
“我们要建一座大坝，在汛期时，将洪水拦蓄起来，变成一湖清水！到了春旱时，再开闸放水，灌溉万亩良田！”
“如此一来，洪水，将不再是灾难，而是我们石门镇……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嘲笑他是疯子。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听着他的宏伟蓝图。他们的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泊，和金秋时节，稻穗沉甸的丰收景象。
“敢问陈相公，”李万财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此计……此计需要多少人力？多少钱粮？我李家，愿倾尽所有，助相公……创此不世之功！”
“我李家也愿！”
“我们全镇的人，都听陈相公的！”村民们也激动地站了起来，群情激昂。
陈默看着众人眼中燃起的希望之火，他知道，他已经得到了最宝贵的资源——人心。
他微微一笑，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钱粮之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但从明天起，我需要全镇所有的青壮劳力，听我调遣！”
“我的未来之计，就从卧牛山水库开始。这，将是我们石门镇，迈向新生的第一步！”
那一夜，石门镇的所有人，都醉了。他们醉的不是酒，而是对未来，那无限美好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