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主堤的缺口，就像一道不断被撕裂的伤疤，在洪水的冲击下，变得越来越大。浑浊的河水倒灌而入，已经将下游的大片农田变成了一片泽国。
保正李德福站在雨中，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完了。这么大的溃堤事故，就算洪水退去，他也难辞其咎。轻则丢官罢职，重则可能要锒铛入狱。
刘三更是吓得两腿发软，一屁股瘫坐在泥水里。他看着那道由自己“监工”的堤坝，肠子都悔青了。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明明是加高了堤坝，却反而让它垮得比往年更快？
“保正大人！顶不住了！口子越来越大了！”一个负责守夜的民工，发出了惊恐到变调的尖叫。
绝望，如同冰冷的洪水，淹没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而就在这片绝望之中，西边那段低矮的、不起眼的“豆腐堤”，却像一头倔强的蛮牛，死死地昂着头，任凭风吹雨打，浪花拍击，始终屹立不倒。它和旁边那段溃败的主堤，形成了一道泾渭分明、无比刺眼的风景线。
“快看！陈……陈疯子那段堤，居然没事！”一个村民指着远处，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呼。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望了过去。只见在那段低矮的堤坝上，陈默和张大山的身影依旧在忙碌着。他们不像这边这样惊慌失措，而是有条不紊，从容不迫，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里，都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难道……那个疯子说的是对的？难道，祖宗传下来的法子，真的错了？
“轰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人声呐喊，从镇子的方向传了过来。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支约有二三十人的队伍，打着火把，抬着各种工具，正冒着大雨，朝着河堤这边飞奔而来。
为首的，正是李家的二公子，李钰！
“是李家的人！”
“李公子带人来了！我们有救了！”村民们像是看到了救星，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李德福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迎了上去，哭喊道：“李公子！你可算来了！快，快让你的人去堵口子！主堤快不行了！”
然而，李钰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跑过。他带领着那支装备精良的队伍，在所有人的惊愕的目光中，一路狂奔，最终停在了……陈默的面前。
“陈兄！”李钰在雨中对陈默拱了拱手，态度恭敬，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钦佩，“在下李钰！被陈兄神乎其技的手段所折服！特带家中家丁前来听候差遣！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被雷劈了一样，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李家的二公子，带着李家最精锐的家丁，在如此危急的关头，不是去救那段即将全线崩溃的主堤，而是跑来给一个被全镇人视为疯子的穷书生……打下手？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陈默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李钰会以这种方式出场。但他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看着李钰和他身后那群装备齐全、士气高昂的家丁，知道自己反击的时刻，到了。
“好！”陈默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一句废话，“李兄来得正好！我正缺人手！你的人，暂时交给我来指挥！”
“全凭陈兄号令！”李钰大声应道。
陈默不再迟疑，他当仁不让地站到了所有人的中心，目光扫过李家的家丁，以及那些被惊得目瞪口呆的村民，他那被雨水浸透的声音，此刻却拥有了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各位！听我号令！”
“主堤的缺口，不能再用烂泥去堵！那是扬汤止沸！洪水之所以能冲开缺口，是因为水流太急，力量太大！我们要做的，不是去硬抗，而是去疏导！”
他指向缺口上游几十米处的一片河滩，大声命令道：“李兄！让你的人，立刻在那边，平行于主堤，再挖一道引水渠！把洪水的主力，引向那边的洼地！这叫‘围魏救赵，以水治水’！”
“是！”李钰虽然听不懂什么“围魏救赵”，但他对陈默的命令，没有丝毫怀疑，立刻带着人冲了过去。
“剩下的人！”陈默又看向那些不知所措的村民，“别愣着！都去挖沙土！不是河边的烂泥，是干燥的沙土！运到这里来，越多越好！”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些犹豫。李德福在一旁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们别听他的！他是个疯……”
“闭嘴！”一声怒喝，却来自德高望重的李家族长。不知何时，李万财也拄着拐杖，在几个人的搀扶下，出现在了人群后方。他用拐杖指着李德福，怒斥道，“事到如今，你还想执迷不悟吗？从现在起，这里所有的人，都归陈相公调遣！谁敢不从，就是与我李家为敌，与全镇为敌！”
族长发话，重如泰山。村民们再不敢犹豫，立刻四散而去，寻找麻袋。
陈默又对张大山下令：“大山叔！去，把我们准备好的那些柳条筐，全都搬过来！再多砍些树枝，越多越好！”
命令一条条地发出，清晰、果断、高效。原本混乱不堪的场面，在陈默的指挥下，竟然奇迹般地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李家的家丁训练有素，很快就在上游挖出了一条引水渠。虽然简陋，但当浑浊的洪水找到一个新的宣泄口，咆哮着涌入引水渠时，冲击主堤缺口的水流压力，瞬间就减轻了不少。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这……这就行了？
陈默没有给他们震惊的时间，立刻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把挖来的沙土，和砍来的树枝，全部装进那些空的柳条筐里！再找些大石头压住！快！”
众人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很快，几十个装满了沙土、树枝和石块的巨大柳条筐，就准备就绪。
“所有人，听我口令！把这些柳条筐，给我从缺口的上游，依次扔下去！排成一排，封住缺口！”
“轰！轰！轰!”
一个个沉重的柳条筐被推入洪水中，激起巨大的浪花。这些柳条筐，因为里面有树枝和沙袋，结构疏松，不会被洪水直接冲走，反而能像海绵一样，极大地削弱水流的动能。很快，一道由柳条筐组成的、简陋但有效的临时堤坝，就横在了缺口处。
虽然依旧有水流从缝隙中渗过，但那致命的、不断扩大的溃口，竟然真的被遏制住了！
“堵……堵住了？”
“天呐！真的堵住了！”
亲眼目睹这堪称奇迹的一幕，所有村民都沸腾了！他们看着站在临时堤坝上，指挥若定的那个年轻身影，眼神中，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嘲弄和怀疑，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狂热的崇拜和信服！
这哪里是疯子？这分明是……神人啊！
洪水，在陈默的面前，仿佛变成了一个可以随意揉捏的玩物。他那些看似古怪的“妖法”，却比祖宗传下来的任何方法都管用！
李德福和刘三，瘫在泥水里，面无人色。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彻底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他们曾经的权威和声望，在百姓心中，已经荡然无存。
雨，渐渐小了。天边的乌云，也散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微光。
陈默站在堤上，看着被成功控制住的局势，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算是真正地站稳了脚跟。